帝的龍床前已經哭倒了一大片宮人,還有各位連夜趕來的太醫們,他們跪在龍床前,沒有一個人敢直起身。
太子許清昀也跪在已逝的皇帝身前,垂著頭落淚。
黃全貴膝行著去拉許清昀的衣袖,帶著濃重的泣音:“殿下,保重身體啊,丞相大人和兩位尚書大人已經入宮,還有大局等您主持啊……”
許清昀抬起臉,臉上淚痕斑斑,“我馬上去,勞煩黃內侍,請幾位大人暫且等等,我、我想和父皇單獨相處一會兒……就一會兒,拜託了……”
黃全貴在心裡嘆了口氣,這位太子殿下竟然會這樣拜託自己。
他瞧了也是心軟。
真是個當之無愧的孝子。
“好,殿下,老奴暫且退下。”
就讓他暫時任性一會兒吧,難為他這樣小的年紀,陛下是他唯一親近之人,他心裡自然是苦的。
往後他將成為大周新的皇帝,還有無數的大事等著他。
黃全貴喚眾人退下,回頭見到許清昀單薄的身影靠在龍床邊,肩頭微微抽動,彷彿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他嘆了口氣。
皇上這輩子的夙願也算達成了。
太子殿下對他懷著如此的敬意和不捨,自然也能將這江山很好地繼承下去。
只是沒想到,陛下這麼快就會走了……
太快了……
可是黃全貴心裡卻有一絲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慶幸。
他心裡並沒有表面上表現地這般哀慟。
陛下的性子和脾氣很不好,他每日伺候還要提心吊膽,甚至好幾次,他連命都保不住。
不像太子,處處尊敬自己,什麼事都要問一問他的意見。
罷了……
人都去了。
黃全貴擦了一把眼眶,老主子和小主子,都是主子。
許清昀跪在地上,望著被明黃色的被子覆蓋住頭面的皇帝,想到了適才他斷氣前的須臾光景……
皇帝的身體已經拖得不能再拖了。
那位江道長的丹藥更是無異於雪上加霜。
對,許清昀是知道的。
可這又不是他安排下去的。
到了如今,皇帝的嗓子已經都完全壞了,他甚至只能瞪著眼睛,再說不出來一句話。
許清昀拿著放丹藥的盒子,看皇帝今日沒有吃丹藥,知道他大概是有所察覺,便蹙著眉道:
“父皇不想尋仙問道了?”
皇帝閉了閉眼睛,早在幾日前,當他知道謝邈被調派去西北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或許漸漸開始露出了他隱藏已久的爪牙!
可是怎麼可能呢?
這個孩子,他用了半生心血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怎麼可能是個弒父的畜生!
他不相信……
此時的皇帝,早已沒了朝堂上殺伐果斷的銳氣,他只是一個老父親,充滿痛心地望著自己的兒子。
“父皇不用以這樣的眼神看我。”許清昀坐在床沿,眼神很平靜:“這不是我做的,只是想害您的人,太多了……”
他只是沒有阻止而已。
江道長是誰找來的呢?
他委託給了謝邈。
可是謝邈怎麼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內找到在江湖上消失了許多年的人。
是白家,是白旭找到的。
許清昀什麼都沒做,可是又什麼都做了。
很多事,他和言霄,和白旭,都不用達成任何共識。
許清昀笑了笑,笑容沒有什麼溫度,他的神態很淡漠,不似以往的小心翼翼,只是一種從容,一種形勢在握的從容。
“父皇您,從來聽不進任何人的話,您不是神仙,您也只是個凡人啊……”
他感慨著。
當一個人眾叛親離的時候,他又怎麼可能再見到即便潛伏在眼前的危機呢?
皇帝已經老了,他沒有年輕時的敏銳和果敢,甚至連自己的妻子、親兄弟……
也都沒有一個在他身邊。
“您還要讓西北大起紛爭,甚至想過把西南軍權也一併吞下吧?”許清昀慢悠悠地說著。
連他都知道,這不可能。
年輕時的皇帝如此能幹,尚且不能把勢力擴散到邊疆,年邁時的他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許清昀看得很清楚,皇帝卻看不清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