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什麼?他是天神,不會害我的。”何茉雅淡淡鎖眉。
她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夢見天神,她常常病得迷迷糊糊的,從小到大身體虛弱,哪裡也去不了,每日三餐,晨昏定省,都只能待在她的閨房裡,偶爾身體健壯些時還能去花園看看花、曬曬日陽,但大多數時間都只能躺在床上,她是這間閨房的囚犯。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夢見了天神,似乎清醒著,又彷彿在夢中,他有雙很大的手,當他修長的手指點著她的眉心時,會有一股清靈沁涼的氣注入她的體內,湧入她全身各處,令她感到無比輕鬆舒暢,只要夢見天神的那夜,她總會睡得特別舒服香甜,身體好似輕盈得可以飛起來。
她開始期待每天都能夢見天神,但天神久久才會入夢一次,她便開始計算多久才能夢他一回,漸漸地,她發現天神入夢的時間很規律,只要是每個月的月圓之夜,他就一定會入夢來。
直到有一夜,在似醒非醒、似夢非夢間,她看見天神走出她的夢,跪在她的床前,用他的雙手緊緊將她的小手包覆住,他低著頭,濃眉深鎖,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見他黑緞般的發中夾雜著黃褐色的髮絲,他是那麼的高大,但她卻不感到害怕,反而在他高大的陰影下覺得很安心。
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天神的事,為了感覺他是真實的存在,她開始學會了偷睡假寐,她發現他總在月圓之夜悄悄地來,天明以前悄悄地離去,來了以後總是靜靜佇立在她床前凝望她,有時輕撫她的發、她的臉頰,有時緊握她的手,那一份溫柔幾乎將她化開,幾年的光陰裡,天神成為她除了家人以外最熟悉的人。
“小姐整日病昏昏,說不定看見幻覺呢。”紅兒小聲安慰她。
“你不信就算了。”這是她這麼多年來頭一次願意提起心中的秘密,紅兒相不相信她並不是那麼介意,她只是想說出來,好像這樣就會成為事實。
她緩緩把視線移向雕花窗,看見明月如銀盤高懸,她蒼白的唇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
好美的月,今夜天神一定會再來。
“小姐,你都已經悶出一身汗了,奴婢先替小姐擦擦身,換上乾淨衣裳,小姐好好睡一覺,明天或許就退燒了。”紅兒已經很習慣服侍她了,立即手腳俐落地準備替她更衣擦身。
“等等……”何茉雅有些羞澀地拉緊衣襟。“把床帳放下來。”
紅兒呆了呆。“屋裡就只有奴婢和小姐兩個人,又沒有旁人,把帳子放下來,奴婢得爬到床上去才能替小姐更衣,擦身可就更麻煩了!”放下帳子礙手礙腳的,怎麼做事呀?
“你把帳子放下來就是了,別那麼多話。”萬一天神忽然出現,撞見了她的裸身怎麼辦?光這麼想,她的臉頰就發熱起來。
“小姐今兒個真怪,奴婢服侍小姐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可害羞的?”紅兒百思不解,一邊嘀咕、一邊把帳子放下來。
隱身在床帳旁的零厲怔怔地看著床帳,那層薄薄的床帳對他來說根本有如空氣,沒有絲毫遮掩的作用,但當他知道何茉雅視他為天神,非但不怕他,還因為他而羞怯時,心底異常雀躍,唇畔也飛揚起了一絲笑意。
如果他真的在她面前現身呢?她會有何反應?她會如何回應他?
“小姐,你先睡吧,奴婢在床前守夜,要是不舒服就趕緊喚奴婢。”紅兒喂何茉雅喝完了藥後,仔細地替她蓋好被。
“不用了,紅兒,你回房去睡,今晚我不會有事的。”她怕紅兒在房裡,天神就不會來了。
紅兒嘆口氣。“小姐難道真的相信天神會來?”
“我現在好多了,你不用擔心,今晚不用你服侍,你快走吧。”何茉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急著支開她。好不容易一個月才有一次見到天神的機會,她不想被紅兒佔據掉太多時間。
“小姐,你這個樣子真叫奴婢擔心。”她擔心何茉雅病得神智不清了。
“我好得很,至少現在好得很,你睡覺磨牙會吵得我不好睡的。”何茉雅乾脆找個理由打發她走。
“我睡覺會磨牙?小綠每天跟奴婢一起睡的,她沒跟我說過呀!”紅兒瞪大雙眼,她從不知道自己有磨牙這個毛病。
“有,你有。小綠睡熟了聽不見,但我是睡不好的人,自然聽得清楚。你回去睡吧。”何茉雅好說歹說才把紅兒騙離她的閨房。
房門掩上,聽著紅兒的腳步聲慢慢走遠後,何茉雅費力地支起上身,望了望窗外的明月。今夜她不想睡,她想要等她的天神出現,她要確定那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