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第一次看見百里凌風也是在這個亭子裡罷?
只是今日他一襲月白色鑲嵌黑狐毛邊的袍子坐在軟椅上,面前是一隻白玉棋盤,邊上擱著半人高的銀絲炭暖爐,整個人看起來沉穩而安靜,眉宇間隱去了那些大將兵氣,就像儒雅而大氣的貴公子。
她輕嘆了一聲,百里家的人,於容貌之上果然都是得天獨厚,動靜皆相宜。
只是百里凌風只靜靜地把玩著棋子,卻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八殿下,許久不見。”她索性直接上了亭子,徑自在他面前坐下。
“凌風。”百里凌風沒有抬頭,卻忽然來了一句。
秋葉白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忽然想起了那日她和他被壓在碎石下的對話,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頓了頓,還是從善如流:“凌風,你身體可好些了?”
他的要求並不過分,至少對她而言不過分。
百里凌風才抬起頭來,銳眸深深地看著她,淡淡地道:“多謝,我很好。”
秋葉白點點頭,微笑:“那就好。”
百里初垂下眸子,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棋子,竟自顧自地繼續下起棋來。
他身上冷淡的氣息讓秋葉白也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兩人之間忽然出現了一段冷場。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才道:“凌風,你腰上的傷……。”
“我的傷無事,葉白想要見我,如今也見到了,可以回去了。”百里凌風打斷了她的話。
秋葉白一愣,她沒有想到百里凌風竟然會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眸光微閃,挑了一下眉:“百里凌風,你是在怪我當初害你傷了腰,害你一輩子站不起來麼?”
邊上平寧聽著她忽然這麼說,頓時嚇了一跳,有些惱火地道:“大人,您怎麼能這麼過分……。”
“平寧,下去。”百里凌風忽然撂下棋子,冷冷地對著平寧道。
平寧遲疑了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端著茶盤子轉身離開。
百里凌風方才看向秋葉白,目光有些陰沉:“葉白,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是麼,那你為何現在對我擺臉色,你的腰現在是折了,御醫說你可能會一輩子站不起來,但是可沒有說你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也沒說你不能再帶兵打仗,你現在不願意接受御醫的治療,是打算將這筆賬都算在我頭上,是麼?”她噼裡啪啦,冷眉橫眼地扔下一堆尖刻話語。
平寧走到一半,頓時忍不住又折回頭,對著她怒道:“你這個人,有沒有良心,不是因為救了你,我家殿下怎麼會受這樣重的傷!”
“平寧!”百里初眸光冷冽地看向平寧。
秋葉白卻忽然笑了,一副瞭然的模樣:“八殿下,您也不必遮掩了,你身邊的近侍不就是你的態度麼?”
她頓了頓,淡漠地道:“下官可沒有要求殿下來救下官,是你自願的,你不必擺出這副委屈的模樣來,實話與殿下說罷,陛下曾經要求下官在戰場之上一定要多看護殿下,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並非下官願意。”
“你說什麼,父皇他……。”百里凌風愣住了。
父皇是託她在戰場之上多照顧他,所以她才那麼賣命麼……
秋葉白微微頷首,看著他淡淡地道:“殿下,下官能做的都做了,但是陛下是不會管我曾經為殿下做了什麼的,殿下只看見我還活著,而殿下如今是個癱子。”
“秋葉白,你說話注意點,什麼叫癱……你這個人,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平寧不敢進亭子裡去,也不肯離開,這會子在亭子外頭聽見秋葉白的話,氣得跳腳。
百里凌風神色卻異常複雜,他看著她:“我沒有想過父皇曾經在出徵前交代過你這些事,也沒有想過會連累你被父皇苛責,但是我的傷……御醫也說了只有三成的機會能夠站起來。”
他閉了閉眼,神色露出一點疲倦和譏誚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費功夫。”
比起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地覺得自己下半身沒有任何反應,還不如就這樣了……
秋葉白看著他的神色,眼底閃過一絲幽光,輕嗤一聲:“總之,做樣子也好,下官已經從江湖上請了人來為殿下治療,如果殿下真的還惦記舊情,不想連累下官被陛下苛責,那就麻煩您行行好,做戲做全套。”
說罷,她站了起來,微笑:“下官言盡於此。”
她轉身準備拂袖而去,平寧在一邊看著,只恨不能將手裡的茶盤子朝她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