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凝碧聞言抬目一瞧,只見城堞蜿蜒,燈火明滅隱隱可望,正想道謝那人鬆開馬匹,讓自己策騎馳往。
不想那人更自加快身形步伐,座騎亮腿如飛,要說的話又隱忍下去。
轉瞬,便自到達城外一條市街,轉向一家客店奔去,尚距店門三丈,那人忽地韁繩一抖,座騎衝出幾步,猛地剎住紋風不動。
那人哈哈大笑道:“果然好馬,無怪乎女娃兒不捨棄之步行咧!”
店簷高懸紅紙燈籠,亮焰閃霞。
門側分貼泥金紅紙春聯,一派新年景象。
客店內奔出一個五旬老者,一身簇新農衫冠履,見著那人拱手笑道:“原來你老人家到了,多年未見英風依舊,你老人家可好?”
那人豪笑道:“我算計到你逢年過節,那陳年黃酒金腿非拿出來不行,我如非嘴饞,也不會靜極思動趕來了。”
他說完,又是一陣豪笑。
羅凝碧在騎上已瞥清了那人形像,滿頭蓬髮,濃須如蝟,獅鼻虎睛,目中神光若電,穿著一身短可及膝百結褐衫,光著兩腿,登著一雙雪水淋漓的草鞋,肩頭揮著一柄龍頭佛手短拐。
兩眼凝注在短拐上,武林人物大都以兵刃著名,她卻思忖那人是何來歷。
只聽店主笑道:“您老人家別說笑,我可沒如此吝嗇,您老人家隨時要吃隨時有,何必一定等到過年,只怕您老人家不來。”
那人忽轉眼瞪向馬背上羅凝碧道:“女娃兒,還不下馬作甚?”
羅凝碧道謝了一聲,縱下馬鞍,店主忽命小二牽至馬廐喂料,對姑娘執禮甚恭,延請兩人進入。
店主領至一幽靜獨院,廳屋居中,兩房東西分開。
姑娘選了西間。 那蓬髮蝟須老者忽電目並射在姑娘胸前一眼,揮手望著店主笑道:“店主,你自與家人度歲歡聚吧!不便煩擾,只請店夥送上酒飯菜餚也就夠了。”
店主客氣了兩句退出房去。
怪老者急問道:“女娃兒,你懷中藏有何物?”
羅凝碧正待答言。
鸚鵡雪兒倏地伸首外出,人語道:“是我雪兒,老前輩真的神目如電,竟能瞧出我藏身之處,看老前輩這身穿著形像,想必就是久隱西天目邋遢神丐奚老前輩麼?”
姑娘心中大驚,不料這人就是多年以前威震江湖,武功高絕,個性怪極的邋遢神丐奚子彤。
奚子彤雖有神丐之名,其實不是窮家幫人物,亦非獨丐狂世,只因他穿著邋遢,江湖上替他取了此名。
神丐樊子彤一見雪兒竟認得自己,不禁驚愕詫喜。
只見他呵呵大笑,道:“你這扁毛畜生,怎麼認得我這老人家,女娃兒,你懷中這畜生是得自何人手中?”
羅凝碧聞言,方自一怔。
雪兒已自出聲答道:“你老人家怎不說人話,罵我扁毛畜生,我是奉命伴隨羅姑娘,姑娘是佛門神尼七如的得意弟子,雪兒相隨神尼已二十年了,你老人家不認得雪兒,雪兒卻認得你老人家。”
奚子彤揚聲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雁蕩老尼飼養,怪不得如此通靈。”
急轉眼,目望在羅凝碧的臉上道:“我與令師多年舊友,令師近來可好?”
姑娘盈盈立起一福道:“家師託庇甚好,晚輩方才不知是奚老前輩,請恕晚輩失敬之罪。”
心中料知雪兒為何謊言,不說其主人赤壁瞽叟定有緣故。
奚子彤忙搖雙手道:“請坐,請坐,我老人家最厭的就是繁文俗禮”
陡地兩目一變,雙肩微晃,人已如風穿出廳外,身未沾地,即已潛龍昇天而起,身法之快,委實罕睹少見。
羅凝碧見狀,知這位神丐耳目敏銳,定有所覺,不然不會無故掠出,心中正待跟蹤撲出之際。
忽聽雪兒道:“姑娘,請靜坐莫動,有這位老前輩出面,任何宵小奸邪,也都要望影而逃。”
眼前人影一閃,奚子彤已返轉廳內。
他眼中精光暴射,恨恨罵道:“兩個小輩居然認出老夫的身影,不待我開口發問,即滑溜無比逃去”
忽聞步履起自廳外,倏然止口。
只見店小二兩人已送上一桌盛宴走來廳內,酒芬四溢,餚饌散香,一一放置桌面,轉身退出。
奚子彤喜顏笑開,出聲命羅凝碧食用後,自己立即踞坐大飲大嚼。
羅凝碧將雪兒喜食之物,挾置一碟給雪兒食用,自己即盛飯進食,但寶覺禪寺情景,油然又浮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