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哪種生靈是不祥的,更沒有哪一種會說話的,要被你們吃掉!”
指著地上的女孩,手指神經質彎曲,“你們看看她,會說,會笑,會幫你們幹活,會為了你們的誇讚而心滿意足,就是因為她是半妖,半妖,什麼是半妖?”
“她不害人,她幫了你們,你們說她不祥,可我看見她忍著飢餓、寒冷幫你們幹活!可我看到的是她沒有作惡!”
手指在女孩染血的胳膊上一摁,神色更怒,哼了聲:“骨肉緊實,應該有一千斤力道,是大妖實力。”
這話說的好沒來由,災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寶玉是什麼意思。襲人是個會揣摩他話的,柳條般的秀眉一蹙,隨即愣了。
大妖實力?跟這些人一起挨餓受凍?
不說別的,既然餓了那麼久,這女孩想吃飽穿暖,還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她只需要搶了災民的破爛衣服,堆也堆出一個溫暖的小屋來,只需要搶上百多個災民,怎麼也有一兩頓的口糧。
女孩沒有這麼做,甚至退一萬步來講,大妖能被災民打死?
白南煙扯了寶玉,嘆道:“這丫頭太心善了,她是怕傷著災民,沒有還手,卻沒想到被自己捨不得傷害的人給打死了。委屈,太委屈。”
寶玉哼了一聲,掃過篝火上冒熱氣的粥湯,眼睛眯起來。
他救人,不救畜生!
他也是凡人一個,會遷怒,想遷怒,他想收起善心,任這些人去死!
做好事?搏文名?都他麼的見鬼去吧……
可這時,女孩叮嚀一聲,睜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這是多溫柔的一雙眼睛啊,沒有怨恨,沒有悲傷,只是有那麼一點麻木,卻也滿是善良。女孩啊了一聲,捂住胸口還不怎麼發育的雪白,把石頭拔出來,就這樣捂著,衝寶玉盈盈下拜。
寶玉嚇了一跳,詐屍?
仔細一想,不對啊,哪有詐屍詐得這麼活靈活現的?他讓女孩起來,不自覺掃過女孩沒捂住的地方,天可憐見,他只是好奇。
女孩連忙捂嚴實些,可惜衣裳太舊,又撕破了好多,捂不住,趕忙蹲下去,卻又抬起頭,懇求道:“寶二爺您開恩,是石頭兒半妖不祥,怪不得這些鄉親。真的,半妖就是不吉利的,把我的心燉湯吃了,能避過去。”
寶玉無話可說。
白南煙搖搖頭,又憐又氣的道:“什麼半妖不祥,依我看就是些沒來由的。你要把心剖出來燉湯,你有幾顆心,又有幾條命?”
“沒事的,石頭不會死。”女孩笑起來,天真的道:“石頭被人剖過好幾次心了,每次都不會死。沒關係的,讓他們吃了石頭的心,別被不祥給染了,那樣不好。”
寶玉真想給自己幾個耳光,這心裡的感覺,無可名狀。
他哆嗦兩下,嗷嗷道:“襲人,快把雀金裘給我,真個凍死爺了。”
女孩沒死,他的火氣消去不少,但也沒想著饒過災民,可女孩這天真的話,傻到難以言表的破心思,讓他直想笑,又不知道怎麼笑。
無語,真個無語。
裹了雀金裘,身子驟暖,寶玉想了想,道:“你把殺……好吧,沒殺掉你,把那個用尖石頭戳你心臟的找出來,別的也就罷了,看在你純……”他想說‘純潔’來著,覺得不恰當,惡狠狠的啐了一句:“看在你傻乎乎的夠白痴,爺饒了從犯。”
“忘了是誰了。”石頭的眼睛亮閃閃的,睜眼說瞎話。
寶玉噗嗤一樂,道:“罷了,讓他們接著幹活,你跟爺走。”
“您要收留我?”
“賈府那麼多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寶玉覺得,不能讓女孩一個人留下。他知道迷信、愚蠢都是難以更改的,不指望在這上面扭轉災民的心思。
或許他在的時候沒人敢動,他離開十天半個月的沒人敢動,但時間久了,總要出事。
石頭亮閃閃的眼睛盯著他,良久,突然笑了,搖頭。
寶玉問道:“你不跟我走?”
“不走。”
“為什麼?”
噗嗤,白南煙一下子笑了出來,這一笑簡直傾城傾國,把所有人都看傻了眼睛。
她嬌聲笑道:“我的寶二爺啊,您難道不知道半妖的名聲?別說要帶她走,單單您這次救了她,就難堵天下悠悠眾口呢。這丫頭念著您的好,不願意拖累您。”
石頭點點頭,柔和笑著。寶玉看得心裡直抽抽這樣的女孩,怎麼能擁有這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