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法軍,很快將會聯合英國人的近衛龍騎兵,分兵去抄僧王的後路,力爭圍殲清軍的主力。
聽明白自己身後的人是勝保,關卓凡心中又多了一份指望。勝保是熱河副都統,字克齋,人雖然有些剛愎,但他打仗還是有一套,帶兵也還講道理,算是滿人中難得的將才,不像都統瑞麟是個糊塗蛋。
肯講道理就好!關卓凡估摸自己的身份,大約還不到稱呼“克帥”的地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勝大人,僧王一退,要防法國鬼子分兵,突擊僧王的側翼,截斷他的退路。”
四周的人一片沉寂。一個跪在地上等死的人,居然向赫赫有名的二品大員指授起作戰方略來了,這不是扯淡麼?
“放屁!”監斬的那位驍騎參領回過神來,勃然大怒,“你一個就要殺頭的外委藍翎長,九品的官兒,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跟關卓凡一起等著殺頭的軍官,還剩下六個人。他們起先見關卓凡和勝保說上了話,都把生還的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等到那位參領一吼,這六位先嚇得齊齊把腦袋一縮。
“僧王的側翼,有瑞都統保護。”勝保的聲音意外的平靜,然而平靜之中卻帶著懾人的威壓,“為什麼要我來防備?”
“瑞都統擋不住!他的綠營兵,接仗半刻只怕就要潰散。”勝保和瑞麟一向不對付,盡人皆知,關卓凡索性再奉上一記高帽,“要拖住法國鬼子,還得靠勝大人的京營。”
勝保默不作聲。關卓凡心裡正在七上八下,卻看見對面的法軍左翼,果然已開始有集合移動的跡象,紅衣的英國龍騎兵,亦向北面馳去。
“鬆綁!”身後的勝保忽然吩咐道,“把刀還給他們,給他們帶馬!”
關卓凡暗暗吁了一口氣,知道他的話既說到了實處,也搔到了勝保的癢處。捆在身上和手上的繩索鬆開,這才覺得渾身又疼又麻,轉過身來,偷眼看著這位有名的統兵大員,見勝保是個紅臉,身形壯實,唇上兩道油亮的八撇胡,替他平添了幾分威嚴,頭頂的大帽子上,赫然綴著一支單眼花翎。
“我倒不知道,你竟還有這份見識。”勝保沉吟著說,“不過軍令如山,既然饒了你們七個不斬,你們就得就按自己說的,打頭衝這一陣,你雖然是我的族親,也不能例外。這一仗下來,你若是不死,我抬舉你一個七品翎長的實職。”
我是你的族親?關卓凡楞了一下,但現在不是琢磨這事的時候。打頭衝陣沒有話說,不過沖陣歸衝陣,怎麼一個衝法,卻大有講究,不知勝保現在是要往哪裡去衝?
“克帥,標下願意帶本部的一千馬隊,先衝雷家窪!”不等勝保說話,那名驍騎參領用手向右前方一指,大聲請令道,“等我衝亂了他們的隊形,克帥再率大隊衝法兵的方陣。”
關卓凡瞟了他一眼,心說這個參領,見識倒也不短,知道雷家窪是法軍和英軍的結合部。衝擊兩軍的結合部,從道理上來說是沒錯,不過……
“勝大人,雷家窪的洋兵後面,是錫克騎兵團,不好……不好硬拼的。”關卓凡硬著頭皮說道。
“你胡扯!”那名參領見這個剛才還要殺頭的藍翎長,居然敢跟自己頂嘴,又是大怒,喝道:“什麼錫克、鐵克,洋人全靠槍炮,要是敢騎兵對騎兵,看老子砸他個稀巴爛!”
算你有種,你去衝吧。關卓凡不敢當真跟他放對,低下頭,暗暗撇了撇嘴,心想:砸個屁,你大概還在做夢吧,還以為你們的“八旗勁旅”,可以天下無敵呢?
被殺頭的恐懼既然卸去,他的腦子便漸漸活絡開了,平時在博物館中無事之時,反覆琢磨出來的應敵之策,便一項一項又浮現在腦海中。
與許多人想象的不同,在這次戰役中,英法聯軍並不僅僅是槍炮上超過了清軍。事實上,同步兵和炮兵的進步一樣,近代歐洲的正規騎兵也發展出了遙遙領先於世界的戰術體系,成為戰場上的決定性衝擊力量。
他們的作戰方式,是排成密集而整齊的線形陣列進行白刃衝鋒,每條線列衝擊敵人後,並不像古代騎兵那樣陷入散亂的單兵混戰,而是強行頂著敵人的射擊或砍殺,快速撤離,重新結陣,反覆列成整齊隊形衝鋒。這種始終依靠整齊劃一的力量、密切配合的集體衝擊方式,能夠輕易擊潰所有傳統模式的騎兵。
關卓凡可以確知的是,自從近代西方正規騎兵出現以來,世界上就再沒有任何傳統騎兵,能夠在正面衝鋒中戰勝正規騎兵。
這一點,勝保卻不知道。他不以關卓凡的話為意,讚許地對那名參領說:“蘇成額,有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