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大人,不是我們不想埋屍體,實在是山谷裡的屍體太多了,再加上當地的土人又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們根本找不到足夠的人手掩埋,後來我們將軍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把兩側的山壁炸塌,這樣一來,兩側的山壁倒下,剛好可以把整個山谷掩埋住,現在這些土人就是在山壁上打洞,好方便我們放置火藥的。”石把總躬身稟報道。
聽到石把總的話,王守仁等人都感覺一陣心寒,雖然他們也知道這些土人都是因為參與暴亂而死,但是在他們看來,這些土人畢竟也是人,而且人死之後,活著時犯下的罪孽也就全都了結了,所以對於死人還是要表現出足夠的尊敬。可是現在這些燒死在山谷裡的土人在死後不但無法得到收斂,甚至還要被倒塌的山崖埋在地下。
不過王守仁他們雖然對石把總他們處理屍體的辦法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卻沒有人說什麼,畢竟他們都十分清楚的知道,當地的土人暴亂已經觸怒了所有漢人,所以他們全都該死,而且在南洋這種天氣裡,屍體必須儘快掩埋,否則就可能引發瘟疫,所以石把總他們打算炸塌山崖無疑是最快也最安全的選擇。
想到這裡,王守仁他們也只能在心中暗歎一聲,雖然這次軍隊一次性就屠殺了超過十萬,甚至可能超過二十萬的土人,但是從他這一路上的見聞知道,大明對那些土人可謂是十分優待,甚至像祝枝山那樣的官員,還一心想要教化土人歸附,可惜那些土人自己找死,所以大明的軍隊就只能送他們一程了。
整個山谷裡除了烤熟的土人外,剩下的就只有焦黑的土地,另外還有少數計程車兵監督那些倖存的土人在山崖上鑿洞,等到王守仁他們準備離開山谷時,山壁上已經被鑿開了一些大洞,士兵們正在小心的往裡面放火藥,這個時候是最危險的時候,萬一火藥遇到火星被引爆的話,那整個山谷裡的人都得為那些土人陪葬,所以王守仁他們在石把總的堅持要求下,不得不退出了山谷。
說來也巧,就在王守仁他們一行人剛剛出了山谷口,卻見到另外一行人從路上向山谷這邊走來,為首的是個頭髮花白身材魁梧的胖大中年人,王守仁的記憶力很好,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中年人正是教授過自己書法的祝枝山。
自從土人暴亂,結果全部被燒死在山谷後,祝枝山一連幾天都沒能睡好覺,他一直試圖說服自己那些土人都該死,自己已經盡到一個父母官的責任,而且上頭的知府大人也認為自己做的很好,並不需要為這次暴亂擔當責任。然而做為一個詩書人,而且又是佛教徒的祝枝山而言,每次想到在縣城之南的山谷裡躺著數十萬的土人屍體時,他都會整晚整晚的睡不著。
而且祝枝山還發現,整個港南縣衙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睡不著,比如他的那位學生許慎中,這兩天在白天辦公時,也同樣是哈欠連天,兩隻眼睛上掛著大大的黑眼圈,而且祝枝山還知道,自己這個弟子對女色也並不十分迷戀,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許慎中晚上肯定也和自己一樣,經常夢到那些在烈火中掙扎的土人。
精神上的折磨使得祝枝山一連數天都是睡不著,這天他實在受不了了,於是找來許慎中,結果不出他的所料,許慎中的確也是和他一樣,對於那些土人之死心存愧疚,畢竟他們都是有良知的君子,哪怕明知道是土人自己找死,但是做為一個地方官,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治下的土人被屠殺,這讓他們根本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道關卡。
最後祝枝山和許慎中商量了好半天,為了解開自己心中的那個結,於是他們兩人就準備了些一些香燭紙錢,讓人拉著來到山谷前,準備祭拜一下那些土人,雖然沒什麼作用,但他們只求能夠心安就是了。
只是祝枝山同樣也沒有想到,自己帶著人剛到山谷這裡,卻見到一行人從谷口走出來,而且還是在一位軍隊把總的陪同下,這說明對方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更讓他奇怪的是,對面為首的一人讓他覺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
王守仁向祝枝山請教過書法,也算是有師徒之實,現在相隔多年,又在距離大明萬里之外的南洋相見,自然是十分歡喜,當下急忙上前主動行禮道:“晚生王守仁,拜見枝山先生!”
“王守仁?”聽到這個名字,祝枝山也猛然想起來這個向自己請教過書法的年輕人,只是十幾年過去了,自己已經生出白髮,對方也已經成為一位幹練的中年人,這讓祝枝山也不禁有些唏噓,急忙把對方攙扶起來道:“伯安不必多禮,你們一別經年,今日竟然能夠在這海外之地相遇,實在是一種緣分,待我祭拜一下這些土人,再與伯安回到城中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