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漸處於劣勢。眼看許褚的短戟力道一陣強似一陣,徐他微微閉目,想到徐州的慘狀,一股戾氣自胸中橫生。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長劍猛然刺出,沛然莫御。許褚躲閃不及,被他的劍刃劃破了脖頸。許褚眉頭一皺,暗哼一聲,抬腳踹去,把瘦弱的徐他一下踹開一丈多遠。
現場一陣混亂,好幾名侍衛寵上去把徐他制住。許褚摸摸脖子上的血跡,很是開心:“好快的劍!很久沒人能傷到我啦。你們別為難他,遊俠之劍就是這樣,一往無前,沒有後路。尤其是這種劍法,易發不易收。”
徐他從地上爬起來,覺得腰眼處生疼,那一腳力度著實不小。他相信,許褚若是下狠手的話,此時他已脾臟破裂而死。
“對了,你有沒有興趣來我這裡?給曹公當侍衛?”許褚公然當著徐晃的面挖人。徐晃忙道:“此人新降曹營就擔任近侍,這不妥當吧?”
許褚渾然不為意:“文丑不是他搞死了麼?我正好在用人之際,需要這種單兵強勁的傢伙。”徐晃無奈道:“只要徐他本人願意,在下自然無不應允。”許褚把視線轉向徐他,徐他默默地點了下頭。
許褚很高興,他把短戟扔開,一隻肥厚的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你簡單收拾一下,馬上就有任務要交給你。”
“嗯?”徐他眼神閃爍。
“隨我潛入烏巢澤,好好整治一下那裡的賊寇。”許褚露出雪白的牙齒,似乎在討論什麼美食,“這件事你做好了,我保薦你去曹公那裡做侍衛。”
自從皇帝病倒以後,許都的朝會便不怎麼熱鬧了,本來就是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現在連這空架子的主角都不出現了,更加沒有必要參加。但是這一天,在城中的百官都接到了一封朝函,說是三日後朝會,落款是司徒趙溫和少府孔融。
這封朝函的內容很簡單:“司徒趙溫、少府孔融上表,言稱九州紛亂,經學殘破,多有不彰,計議聚天下宿儒於許下,重議典籍,參詳聖賢。請陛下安車蒲輪、束帛加壁,延請高密鄭公至許都主持。”
安車平闊,以蒲葉包裹車輪,絹帛垂掛於車壁,可避免顛簸。當年漢武帝就是用這種方式把枚乘接入了京中,從此這種方式被視為漢室敬賢的最高禮節。鄭玄是當世最著名的大儒,這個禮節放到他身上,誰都不覺得過分。孔融在信裡說,安車蒲輪若無詔而發,則於禮不正,於賢不敬,如今天子病重,所以需要百官在朝堂形成朝議,這才合乎規矩。
一部分官員在家裡低聲嘟囔,覺得孔融實在是太能折騰了,屁大點的事,也要搞得如此大張旗鼓。更多官員則無可無不可,反正他們無事可做,偶爾上朝發發議論,總比待在家裡長毛的好。而在曹系官員的眼裡,孔融這舉動實在有些出格,甚至可以說是不知好歹——可惜孔文舉是個特立獨行的孤高名士,這些城狐社鼠的議論,他才不放在心上呢。
如果說,在這許都還有什麼人是孔融真正在乎的,恐怕除了天子,就只剩一個荀尚書了。所以,給荀彧的朝函,孔融是親自送到尚書檯,還在信上粘了一扇蒲葉。
荀彧從堆積如山的案牘裡抬起頭,神情有些疲憊。他扯下蒲葉,把朝函放到一個標著“即閱”的書筐裡,對跪坐在對面的孔融說道:“鄭公今年七十四歲,身體豈能折騰。萬一在半路有個閃失,你我可都是士林罪人吶。”
孔融抬起右手,誇張地擺了擺:“身為儒生,最重要的是什麼?自然是成就經典,留芳後世!鄭老師若能來許都聚議,重現白虎觀的榮光,他一定會高興得年輕十歲不止——”他說到這裡,有意拖長聲調,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荀彧:“莫非文若你還是對他耿耿於懷?”
鄭玄是古文派出身,但他不拘今、古,自成一黨,兩派都頗有些議論。只不過他學問太大,這些議論聲都被壓服,偶爾腹誹一下。荀彧正色道:“我對鄭公一向以師事之,可不敢有半點不敬。”
孔融釋然而笑:“鄭公也是這麼說的。他說荀令君規嚴方正,不是背後搞些小動作的人,不會以權勢來逼壓異見。縱有學術歧見,也會交由聚眾論辯,當場分剖。”他把這頂高帽子送出去,不失時機地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交給荀彧:“鄭公給你的。”
荀彧恭恭敬敬先拜了兩拜,這才展信開讀。這筆跡他一看便知是鄭玄親筆所書,筆力微弱,但字型品格不減。信並不長,鄭玄簡單地回顧了一下前代幾次大儒聚議之事,然後表示許都若能讓盛世重現,必成一代佳話。他雖已是老弱之軀,也必會效仿伏生、枚乘這些前賢,親自前往京都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