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見他十指指尖向上一挑,只用了七成功力,那楚少秋啞嗥了一聲,偌大的一個身子,隨著照夕掌式,竟自直直地竄出丈許以外,“噗”的一聲,摔在了地上。他猛地一個“鯉魚打挺”,把身子坐了起來,不容他開口說話,一口鮮血,“嗤”的一聲,竟噴出了尺許以外,管照夕身形一縱已竄到了他近前,同時自覺左肩頭,這一刻也是麻癢不堪。對於楚少秋,他反倒覺得自己下手太重了,方想舉手把他扶起來,入內調製一番,不想一聲清叱道:“手下留情!”
隨著這聲清叱之聲,直由三丈以外那棵老松之尖,怪鳥也似的撲下一人。
這人身形向下一落,不偏不倚,正落在管照夕與楚少秋之間,身形一彎,已把楚少秋抱在了懷中,隨著一轉身,似怨似悲的說道:“你……你饒了他吧!”
這月下佳人,娉婷的倩影一回身,管照夕不由一連後退了兩步,他臉色鐵青地苦笑道:“很好!雪勤,原來是你,你來得正好,你快快送他回去吧,你要原諒我,這並非是我手黑心辣,實在是尊夫太欺人……”
他說著,一隻手捂著那隻受傷的肩頭,鮮紅的血,由他的指縫裡,一滴滴地往下滴著,他那雙星星也似的眸子,也似乎黯淡無光了。
江雪勤抽搐道:“我知道……我都看見了……這不怪你……可是,你能饒他一命麼?”
管照夕冷冷一笑道:“我原無傷他之意!姑娘你說得我也太殘酷了,他雖傷在兩助,諒還不致有性命危險,你可告訴他,他如不服,我隨時候教就是了……”
雪勤這時只是緊緊地咬著下唇,悲傷地泣著,聽了此言,只是連連地搖著頭道: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她低下頭,懷中躺著的楚少秋,嘴角仍掛著鮮血,似已氣息奄奄。
雖然自己並不曾真心的愛過這個人,可是他卻是真心愛著自己。也許他是一個卑鄙的小人,可是感情的本身,卻是至上高潔的……何況他仍是自己的丈夫?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同情與憐憫是遍佈人間的,一個窮兇極惡的罪人,在臨死前的剎那,也會換得某些好人的眼淚,其理由是一樣的。
江雪勤緊緊地抱著這個她並不愛的丈夫,目睹著他的痛苦姿態,心中禁不住陣陣辛酸,那真情的淚,並不接受她的偽裝,一滴滴一顆顆,都滴在楚少秋的臉上。
可是那只是極為短暫的,當她目光接觸到眼前那個失神的影子時,她的淚再也淌不下去了。正因為上天註定讓她愛照夕的心,遠遠超過了愛她丈夫,這雖是極不幸的,可是竟是殘酷的事實,平凡懦弱的她,除了接受上天所賜給她的命運之外,又能如何呢?
為了環境、事實、道義……我們也許要偽裝我們的感情,我們有偽裝感情的理由。
可是偉大的感情,卻是出於發自內心的真情,並不是掩藏在虛假言談之後的醜陋東西所能永遠掩蓋的……
我恨“虛假”,更恨一切不屬於“真”的東西,一個人如果染上了虛假,正像一杯走了味的烈酒,我不知道那和白水又有什麼分別?
“坦白”、“真誠”是人類的良知,如果人們公認這兩者也是美德的話,為什麼不能坦白真誠一下?
可憐的江雪勤,她正是那時代裡一個典型的夾縫兒人物,她既無絕大的能力,跳出她所認為拘縛自己於不幸愁苦的漩渦;可是更沒有勇氣,制止她發自內心真美的感情,她就是這麼的折磨著她自己。
所以當她委屈不寧的目光,接觸到另外那個同自己一樣不幸的年輕人管照夕時,她的不寧情緒,更是難以抑制了……
她抽搐道:“照夕……你看你的肩膀,你也受傷了……”
照夕苦笑了笑,道:“無妨……”
他那鋒利的目光,在這一霎時之間,幾乎已洞悉了雪勤的心,當然雪勤所給予楚少秋那有限的溫情,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像是一種感情的虐待。可是這種“虐待”,他卻是無權予以干涉的;甚至於他連表示在臉上的權力也是不該的!
他這一剎那,內心的痛苦感受,幾乎可以說是已到了飽和的地步,同時更似有一種羞辱的感覺。如果說去侵佔一個奸詐如楚少秋之類的妻子,對於自己,那正是一種羞辱。
這種莫名其妙的憤怒,幾乎令他牽恨到雪勤,如果她還知什麼是羞恥的話,她又怎能在這地方,多停留一分鐘?
秋夜的涼風,戰瑟著他幾乎癱軟的身子,他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身體搖搖欲墜,對於這種本不該屬於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