藹如在他身後說,“到我臥室房裡去坐吧!”
“這裡就好!”洪鈞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遙望銀光閃爍的大海,若有所思地說:“在蘇州,遇到月亮好的時候,我總這樣在想:你一定坐在這裡回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這樣?”
“你猜對了一半。我坐在這裡只是想你在蘇州幹什麼?是看書、玩月,還是跟朋友在一起?”停了一下,藹如低低吟了兩句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總算又在一起了!”洪鈞透口氣,似有餘悸地說:“你不知道我端午以後這兩個月的日子。捻軍衝破運牆,我還不擔心。後來聽說倒守運河,打算拿捻軍圈在山東這三面環海的一塊地方,聚而殲之,我可真的著急了!你又沒有信— ”
“我何嘗不是天天想寫信?”藹如搶著說:“無奈一想起寫信就犯愁,不知打哪裡說起。我常常在想,生在亂世,倒是無情的好,免得牽腸掛肚受罪。”
洪鈞不作聲,儘量回憶過去柔美在握的感覺。與眼前相較,她的手似乎硬了些,當然是消瘦了的緣故。
“現在,談談你的事。”藹如問道,“你打算幾時進京?”
“還沒有打算。”洪鈞搖搖頭,“無從打算起!捻子真害苦了我。”
這是說,潘司事為捻軍所害,洪鈞會試的資斧便完全落空了。藹如想問,莫非他蘇州的親友,一無資助?但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默�地盤算著。
“我們蘇州的俗語:”船到橋門自會直‘。你也不必替我發愁。“”我真是在發愁。以前天大的事都難不倒我。從霞初一死,我的心情不同了,自己也不知道什麼緣故。“藹如突然問道:”你進京會試,要花多少盤纏?“
聽得這句話,洪鈞的心亂了。他知道她問這句話的用意;只是自己始終還不能決定,應該不應該再接受她的幫助?而此刻卻必須作這個為難的決定了。
“三爺,”藹如催問著,“你平時總計算過吧?”
“光計算過有什麼用?”
“談談也不要緊。”藹如問道,“總得五百兩銀子吧?”
“省一點,不用這麼多。”洪鈞不知不覺地作了決定,“有三百兩銀子,也可以敷衍了。”
“我來想法子!”藹如低聲地,彷彿自語似地說。
洪鈞無以為答。他的心裡很複雜,也很矛盾。對於她的慷慨,實在不願接受;卻又挺不起胸來說一句辭謝的話。慚感交併,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得體!
藹如也保持著沉默。她並不期待著洪鈞作任何表示,因為她拿這件事當作自己的難題,只是在思索,如何才能找出那幾百兩銀子來?
洪鈞終於開口了,恰好問到她的心事:“你打算怎麼想法子?”
“還沒有想出來。不過,”藹如有意加強語氣,“一定有辦法。”
洪鈞本想說一句:“不必勉強!”意念剛動,立生警惕:這樣的說法太虛偽、太無味,多少日子積累的感情,也許就斷送在這句話上了!
於是,他只能吐口氣:“唉!‘最難消受美人恩’。”
“你不要這麼想!不要— ”她沒有再說下去。
不要什麼?有何礙口之處?洪鈞無法猜測,因而用奇%^書*(網!&*收集整理詢問的眼光看奇+書*網著她。
在明亮的月光下,她覺得他眼中所顯示的要求,是那樣的殷切,使她真不忍實說了。
“你也不要太存你我之見。”
這就是說,他的困難即等於她的困難。他不知道這是她安慰他的話,還是她真的有此想法。但不論如何,他覺得聽她這句話,心裡好過得多了。
“事情是一定做得成功的。”藹如又回到正題上,“不過,這一陣子讓捻子鬧得市面蕭條,只怕要等些日子。”
“不要緊!”洪鈞毫不思索地回答,“現在是八月,哪怕年底湊齊都來得及。”
“也不致於到年底。”藹如想一想說:“總得一個多月的功夫。”
這天是八月十三,等一個多月的功夫,也不過才九月底,儘可從容安排旅程。只是在煙臺坐等,不僅一個多月寶貴的光陰,虛耗可惜而且,終日盤桓在望海閣,於人於己,諸多不便,不如先回蘇州。
主意一定,隨即說了出來:“這趟來我本是這麼打算,第一是打聽小潘的生死存亡;第二是,找潘觀察商量,看他能不能幫我的忙。現在千斤重擔,既然你一肩扛了去,我就不必再去找潘觀察了。玩兩天我就走,雖說臨陣磨槍,磨一磨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