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我在榻上翻了個身背對他,閉目養神只當入定。
不想,卻未聽得他繼續呱噪,正疑惑著,未幾,只覺一團毛絨絨暖烘烘的物什偎上了我的後背,呼嚕呼嚕的吐納聲近在咫尺。
我霍然轉身,但見一隻通體雪白的貓盤了尾巴眨巴著淡水藍色的眼睛怯怯地盯了我看。我心中一動,伸手便抱了它捉過它的貓臉來瞧。
果然,圓滾滾胖乎乎的一張臉上滑稽委屈地長著甚不相稱的兩排又短又齊的鬍鬚。
“這是……”我欣喜地望著宋席遠,聲音竟有些剋制不住的顫抖。
“正是。”宋席遠截斷我,“唰”地一把開啟摺扇掩著嘴,得意洋洋笑得滿面狡黠、敗絮盡現,“笙兒喜歡吧?這貓兒可是攝政王愛子的心頭愛寵,此番我可是頂了性命之虞下了血本,潛入攝政王府用暹羅國運來的比目魚幾經周折才將它給誘出來。不容易啊,不容易!”語氣之中盡是邀功自賞之意。
但見那貓嗅了嗅我,似乎確定了什麼登時卸下眼中警惕,熟稔地拿頭在我懷裡蹭了蹭,尾巴撲簌簌地一甩一甩,仰頭朝我“喵嗚”叫喚一句。
我攬住它,埋首在它溫熱細長的毛髮中,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稀彷彿還能聞到它那小主人身上細細甜甜的乳香味,純淨美好地恍若隔世。眼眶之中一陣酸澀模糊,便有水珠子淌了出來。
“笙兒,哎,笙兒你莫哭。”宋席遠丟開摺扇手忙腳亂地便湊了上來給我拭眼淚,“你要是嫌這貓兒不好,我下次再給你偷個大的來,好不好?下回咱們不偷貓,咱們偷人,偷人可好?”
“呸!”我擦了眼淚,怒目向他,“你才偷人!”
言畢,我這才想起自己給他一鬧騰上月的帳還未記妥核對,便抱了這貓折返賬房,任由他在身後一迭聲道:“對對對,我偷人我偷人。”
賬房甲先生並乙先生皆已算清手上各自賬目,將兩沓賬簿交與我手中。我謝過他二人,便自己取了算盤一筆一筆核對起來。
我如今算得慢,算盤珠子須得撥一會兒想一會兒,方才能夠勉強不出錯,常常算十遍,十遍結果皆不相同,叫我莫衷一是,幸而,我雖比過去笨了許多,耐性卻長了成倍不止,十遍不成,便算十五遍,最後總能算得確切。
待我核好帳後,窗外雨已見停,遙遙望去已是萬家燈火。屋內不知何時也已掌燈,那個誰誰誰正拿了剪子百無聊賴倚在桌前撥弄著剪燭花,看他那大刀闊斧的模樣,我不免疑心再給他剪下去,那燈芯便要壽終正寢徹底滅了。
那白貓倒乖巧,仍舊乖乖蹲在桌上,只是想來渴了,正趴在硯臺旁低頭舔那墨汁解渴,我怕它吃壞肚子,趕忙去抱它,還未觸到,卻見那貓臉一轉過來,赫然已被墨汁染黑了半邊,活生生一副逗趣的陰陽臉。
但聽它喵了一聲一扭頭躍了下書案,跳入那誰誰誰懷中,撒嬌討食一般直往他胸口蹭,蹭得他一件淺色衣裳潑墨山水一般橫一抹、豎一抹,滑稽非常。那個誰誰誰,一臉狼狽無措看著那貓,不知該推好還是該捉住好,當下一身尷尬僵在那裡。
我脫口便笑了開來。
待回神時,卻見那誰誰誰一臉怔怔的模樣盯了我看,我一下自覺失態,沉下臉,“張三,張三!快將這誰誰誰攆出去!”
門外看門小廝尚未進來,那誰誰誰卻已抱了貓兒站至我面前,我又急急往外喚了兩聲張三,卻聽得他輕聲道:“莫叫了,笙兒。我這便走了。今日你總共對我說了三十三個字,比起上趟我出門跑生意臨走時你送我那句‘你走得越遠越好。’多了二十五個字,我已經很滿足了。”
但見他言畢行至門前,我剛要舒出一口氣,忽聽得他回頭道:“你好好將養身子,過兩日我還來!”
我臉上一黑,莫名便記起小時看《西遊記》的戲文,似乎有那麼一出八戒被孫大聖提溜了離開高老莊臨去西天取經之際,回頭朝那高家小姐玉蘭吼了一嗓子:“娘子,我老豬還會回來的!”
異曲同工地振聾發聵……
洛陽花?來年春?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我如今想想,頂頂佩服我爹和我那些爺爺、祖爺爺們,過去我只享現成,總以為做生意不過是門講究銀子流進流出的行當,並沒有什麼技巧難事。豈知這兩年我不過做了些不入流的小生意,經營一個賣春藥的小藥鋪並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流動小戲班子,每日進出銀兩撐死了也不過百兩,便常常鬧得一個頭兩個大,耗神耗力,方才曉得爹爹的厲害之處,非但當年能將祖產經營得遊刃有餘並踵事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