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起來,“此處何地?”
宋席遠冷眼看著,重重“哼”了一聲,將手中利劍揚手一摜在地,刀鞘觸地,上嵌的一顆紅寶石生生砸脫迸裂,濺碎四射。
他幽幽涼聲道:“你也會怕嗎?你現在知道怕了?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了。抑或……你只有為了那個人才會孤勇隨身,死都不懼!一而再,再而三,原來,你不是這兩年記性變差,你是一直都不曾長過記性!”
一片寶石的碎屑尖銳地擦過我的頸側,像馬蜂的尾針輕輕一蟄,我怔怔看著他,木然不知瑟縮。
宋席遠盯著我,手指輕輕一曲,似要上前,下一刻卻背轉過身,“畫扇。”
“三公子。”屏風後轉出一女子,面若秋月眼似翦水。我這才發現這屋子裡竟還有人。宋席遠不避嫌,想來必是他心腹無疑。
“帶她去換一身衣裳。”宋席遠沉聲命道。
“是。”那女子走到我面前,恭謹垂目,伸手為引,“請隨我來。”
我無暇顧她,起身疾行兩步轉至宋席遠正面,焦急仰視於他,“我得回去了。我讓人劫了宵兒送回宅中。”
宋席遠緊抿著唇挑眼看我,“宅中?世子客棧遺失,洛陽城兩個時辰內便會被官府翻個底朝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以他的心性,馬上便會發現那戲班子的異常,尋來秦班主一問再順藤摸瓜,你那住處此時此刻說不定已是沸反盈天。”
“宵兒!”我大駭,此刻再恨自己沒有預留好隱秘退路已毫無用處!我轉身便要奪門而出。
下一刻卻被宋席遠雙手抓住肩肘,“我已將宵兒帶出來了。”
“真的?”我望著他,一時不能置信,“在哪裡?我要見他,我現在便要見他!”
“你若不想讓宵兒看見你這般衣衫不整的模樣,便先去更衣。”宋席遠一眼掠過我的袖口,涼薄諷道。
被他一說,我這才看見屋角斜對面銅鏡之中自己滿面黑灰,衣裳破敗滿目蒼夷,這如何能叫宵兒瞧見……頸上竟還有淺淺一道猩紅傷口,有血珠正慢慢沁出……
我伸手便要隨手拭去,卻被他一把攥住,“別動!”
但見鏡中男子捲起外袍袖口,利落撕下內袍一截白淨袖擺,從懷中摸出一小包東西開啟,倒了少許淺黃色粉末其上,再低頭將那截白色絹緞在我頸上繞了一圈。
鏡中,另一雙女子的妙目輕輕一抬,盈盈閃過,竟帶悽婉。魚
我不由往後一退,避開宋席遠的手。
“你放心,我不會勒死你。雖然我一直想這麼做。”宋席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伸手又將我拉近幾分包紮,言語隱忍刻薄,低眉垂目動作間竟是說不出的仔細輕緩,銅鏡倒映之中,一覽無餘。我一時心緒紛繁難言,垂下眼簾掉轉視線。
包紮好後,那名喚畫扇的女子領我到內廂換衣,我一看,那衣裳色彩濃重旖旎,輕羅曼紗處處透著風情,不由一頓,那女子卻似立刻看透我的心思,柔聲道:“顧春樓內一時只能尋到這般衣裳,雖俗媚,卻是乾淨的,並未上過身。沈小姐無須介懷。”寶
我忙道:“不妨事。是我平日裡穿得太素淨了,一時竟不曉得怎麼系這衣帶。”
“沈小姐無需操心。” 她溫婉一笑,拿了衣裳替我披上,細心地繫上衣帶,那繁複的羅裳紗帶在她一雙細巧的手中宛若花蝶翻飛穿梭指尖,我第一次曉得有人可以美得這般不犀利張揚,卻又處處透著靈秀剔透,便是替人穿衣繫帶這樣的小動作在她做來也是賞心悅目。
不消片刻,那羅裙便被她妥帖披至我身上。
“好了。”她放下手,唇角舒展出一抹笑,抬頭時幾不可察微微一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她瞧,甚是失禮,趕忙移開眼睛推門出去,卻聽得她在我身後略帶遲疑輕輕出聲:“沈小姐,他……三公子從來只宿外廂間,你莫要誤會。”
我楞了一下,待明白她言下之意,不免苦笑。方才還覺得她心思玲瓏,現下不得不說竟是剔透太過,思慮太多了,所謂物極必反。
“你多想了。”我答道,頭也不回腳下不停便推門出去。
宋席遠立於軒窗之前不知眺望何處,臨街的燈火映照在他臉上,閃爍明滅,不辨神思所在,在我推門的一剎那便迴轉過頭,一眼掃過我,不自在地咳了咳,道:“你稍待,我去將宵兒領過來。”
言畢轉身出門。
就要看見宵兒了!兩年了,我日思夜想的宵兒……我看著緊閉的門扇心中一時七上八下,竟有些近鄉情怯的惶然,不知宵兒可有丁點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