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的院子不算小了，若是安排好了，也很像樣，原來紀舜英搬進來那是現成的，這會兒既想著明沅也得跟著他住在十方街，那就得好好把院子打理一回了。紀長福跟長福嬸兩個就住在進門左邊那一排屋子裡，青松綠竹兩個也跟著住到那兒去，裡頭這道儀門一關，那就算是後院了，屋前搭上涼棚，種些月季紫藤，若是人少西曬的屋子就拆了造個廊道。他把圖樣畫了又畫，總不如意，乾脆捲了畫紙往顏家去了，要拿給明沅看一看，叫她添減一番，才要捲了畫紙出門，又頓住腳步，在涼棚底下，給她添了個一人坐的鞦韆架。紀舜英往顏家來，連丫頭都知道是來看六姑娘的，紀氏也知道是請了期，他坐不住了，留他說了幾句話，就叫他往後頭去。昨兒落的雪，此時雪還未停，紛揚揚一片兒都是白的，只看見橋上明沅穿著玫瑰紅的小襖，底下墨綠的綜裙，挽了頭髮，戴一朵金花，從山水廊道上過來。紀舜英看著她就笑，明沅臉上泛紅，手從手筒裡抽出來，看看紀舜英凍紅了的鼻頭，笑一聲：&ldo;怎麼下雪還跑一趟，有甚事等雪晴了再說。&rdo;挽起袖子給拿毛巾子包了茶壺柄，倒了滾水出來給紀舜英沏茶吃，腕子上一手三個金鐲子叮叮噹噹，倒到蓮花瓷的小杯子裡了，拿指尖捏了遞過來。紀舜英曉得她指頭嫩怕燙，不叫她再倒，自個兒接過去，替她分了茶，把卷紙展開來：&ldo;你看看，可有哪裡要添的？&rdo;規規整整一個二進的院子，明沅一看就知道是十方街的那個小院，進了大門就是照壁，因著預備新婚用，上頭的雕花就是鴛鴦並蒂的，明沅見著這個抿嘴就笑了，手指頭點一點：&ldo;哪有人照壁上用這個，就是西府的藕園，也沒用這個的。&rdo;紀舜英聽了就笑：&ldo;若是別個用過，我也就不用了。&rdo;指給她看這上頭的花卉，有麥穗有百合，一樣樣都是好意頭。明沅面上微紅，幾個丫頭退了出去，紀舜英捱過來，看她指頭紅紅白白，在正屋的窗上繞了一圈兒，點頭那個木頭雕花窗上的雙嚞字道：&ldo;用個萬蝠的也就是了，冰紋的我不喜歡，這個也太過了些。&rdo;她正說著話，叫紀舜英一把捏住了手指頭，用力攥在手裡一捏又給鬆開了，嘴裡還一本正經的道：&ldo;也是，別個萬蝠捧壽，我們萬蝠捧嚞。&rdo;☆、 ròu釀金錢紀舜英一向少年老成，早幾年的時候，明沅甚少見著他笑，每回見他，總是一本正經的板著臉，走起路來規行矩步，自頭髮上扎的四方巾到腳上穿的雙梁鞋，俱都透著方正。這兩年他倒是笑得多了，明沅再少見他板了臉兒，私下裡碰面，嘴角總是翹著，看著眉眼都活了起來，卻再不曾想他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紀舜英捏了手指頭還不算，又側了頭含笑問她：&ldo;好不好？&rdo;他原來生的正氣，稜角都是帶方的，書生裡頭算不得文弱長相，這會兒笑起來，竟似春風化雨，叫明沅哪裡還說得出好與不好來。這笑意正撞上心口，明沅斂一斂神，不敢再看他，低了頭去看圖紙，手上一抖，點在花架子上：&ldo;紫藤海棠月季都種也太熱鬧了，這塊兒種一叢竹子，再種上兩株蠟梅，我喜歡金盞的，春玉蘭秋海棠夏荷花冬蠟梅，樣樣都齊了。&rdo;她說話輕聲輕氣的，跟流水似的淌到他心裡去，她說完了，他還覺得聽不夠，伸著指尖搓一搓她的手指頭：&ldo;還有呢？&rdo;明沅叫他碰著也不縮手，認真思量起來這二進的院子要怎麼鋪設才好，除了住人，還要待客，他總得有個像樣的書房，屋子一淺，正堂就臨著左右廂房，總不好拿來待客用，就得挪到書房去，設上山水屏，掛上畫擺上長案，這才像個讀書人的屋子。&ldo;這一塊三間打通，就給你作書房，朝向也好，隔斷就用山水畫屏，全嵌上玻璃，有了畫，牆上掛字兒也好，不掛也好，臨窗設個羅漢c黃，擺上棋桌棋盤，右面就設上琴案，若有好的根雕桌椅，用來溫茶燙酒都好。&rdo;說了春夏秋冬，又說到琴棋書畫，紀舜英越聽越是神往，眼睛盯住她，忽的道：&ldo;恨不得立時就到秋天了。&rdo;明沅的生日在秋初，請的日子就在秋末，楓葉紅銀杏黃的時候，想著一院子掛上紅綢迎她過門，紀舜英就覺得再沒這麼快活過，外頭落大雪，他卻滿身發燙，從鼻尖上沁出汗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