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越過越無趣,乾脆往遠地界走,想著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自江南的好山好水,一路跑到了漠北,見著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在錦繡堆裡沒明白的事,睡在糙垛上吹著帶沙土的風,看著繁星倒明白了。原在眼前時沒把她放在心上,等放到心上了,她又嫁了旁人,豆蔻詞工青樓夢好,眼前哪個人也不是心上那一個,後悔怎麼就沒早早娶了她,可再後悔,也是無用了。他這麼浪蕩的過著,作作詩寫寫詞,等到成王登極之後,他聽見訊息,吃了一壺悶酒,這一壺就把他給吃的醉倒在地。梅氏仙哉志慢慢出到了卷六,他原把這作傷心事不願去看,知道竟有六卷才完本,急著往書攤子上收,卷六最末一篇是明芃寫的,寫的棲霞山中日升日落,春夏秋冬,最末一句才是這書為了誰而作,橫紋織就梅郎詩,西風吹斷回紋錦。他這番回來,便是打算了怎麼著也要看她一眼的,便是顏家折ru他,他也一一受著,哪知道竟聽見這一番話,這一番真情熱意,恨不得肝腦塗地。急趕著出了城,連竹滑竿都不及坐,一氣兒從山腳奔到半山腰,問了路摸到山中小院,開門的見是陌生男子,不許他進來,知道主人不在,他便等在院前,心裡火燒火燎的急,想著趕緊見她,發力往山間去。林中處處秋色,他見著村女在山間撿食野蘑,身邊竟還陪著一個和尚,撿一個舉過去,那和尚點了頭,她就把這東西扔到籃子裡,隔得四年,早不是舊時身量,可等她一開口,梅季明就叫釘在原地。&ldo;拾得,吃不吃烤蘑菇片,這個可香,拿葉子包了烤,一屋子都是香味,不沾醬也好吃。&rdo;她手上捻著松茸,回得身來,四目對望,一時寂靜。梅季明怔忡忡望著她,明芃也鬆開手上的松茸看向他,她想過會再見,不是夢中見,可也該隔得十年,她同明沅說的好話,一半兒真,一半兒假,要見他,送他下山是真,可心平氣和對坐飲茶,總要再有個四五年光景。可到此刻,明芃便知自家說的是真,回了神,她叫得一聲:&ldo;梅表哥。&rdo;實沒甚可說的,加上一句:&ldo;要不要飲松針茶。&rdo;這話明芃自小到大不曾說過千回,也說過百回了,新鮮的松針落到地上,曬乾烘炒,炒失了水,便鎖住了味兒,風雪天裡飲上一杯,端得清香,他聽見這一句,那些腦裡翻騰了百來回的舊時時光,立時跳到眼前,隔得好一會兒,他才開口:&ldo;好。&rdo;他只當那些個詞詞曲曲不過是哄人的玩意兒,說得多情深就有多情深,此時卻信了&ldo;不由得人眼眶不熱&rdo;,垂頭盯著腳面,這才把眼熱給忍回去,見著明芃走過來,身後的拾得竟也跟著,他便把目光放到拾得身上。離得遠只知道他是和尚,這樣一看竟還是個年輕和尚,他抿了嘴唇,明芃卻不覺得,帶他進了院子,拾得自在磨邊坐著分樹葉,梅季明卻看見這一院子的鄭筆畫。&ldo;我這畫兒,是跟拾得學的。&rdo;明芃正在沏茶,兩個丫頭都呆住了,她把水添進爐裡,正在撮了針葉添進去,那邊拾得似知道在說他,回身過來,衝著明芃憨憨的笑。梅季明端著竹節杯,一口也飲不下去,他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停在明芃回拾得的那個笑裡。☆、 梨花湛白梅氏著急忙慌的預備起了喜事,眉頭一鬆好似年輕幾歲,心頭一塊懸著的大石落了地,紅燭綵綢香糖果子都預備起來,還叫人拿了才頒的時書挑吉時,年前就擇了幾個出來,送到外頭叫人看過,拿了明芃跟梅季明兩個的生辰八字,看看這日子可對沖,必得挑個大吉大利的出來。明芃原來的嫁衣怕不能穿了,急召了繡娘重做,展開來到是一件好衣裳。金銀絲繡龍鳳呈祥,可梅氏心底覺得這件衣裳不吉利,怎麼還能叫她穿著壓過箱底的嫁衣裳再坐花轎出門子。趕緊把繡娘僱回家,這樣一件精工細繡的龍鳳嫁衣熟手也得做上半年,乾脆請了三四個,一道剪裁下針,按著原來那一件,肩腰不變,隻身量長些個,裙底再上兩道襴邊。明芃都已經二十二了,這個年紀梅氏早就已經生下了明蓁明芃,肚裡還有了一個明陶,眼見著女兒耽擱到這時候,恨不得把喜事再辦的風光些,吹打得滿城都知道顏家的女兒出嫁了。顏家今時不同往日,要請的客人得列單子,可到了梅氏手裡卻又拿不準主意了,她喜氣盈盈的往東府去找了紀氏,誰得跟誰坐,誰又不能跟誰一張桌,心裡也得有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