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老爺子天天樂呵呵,連公司有麻煩都不生氣。哎,如果少臣真的打算回家幫忙,那我倆也可以整天見面了,多好啊。對了,你怎麼最近都不跟少臣一起回來,連媽都說好久沒見著你了。”
週末沈安若按慣例去做檢查,她躺在床上有點昏昏欲睡,聽醫生說:“情況挺好。對了,那些藥,你沒再吃吧。”
“怎麼了?”
“你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嗎?四個周了。”
“不可能!”沈安若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
“不會錯。”年長的女醫生有點不滿地看著她,“你動作不要那麼激烈,注意點。”
“我一直在吃那種藥,不是說……”沈安若喃喃地說,覺得後背和額頭噌地出了一層冷汗。她的例假一向都是晚幾天才來,所以她並沒在意。
“那個畢竟不是避孕藥,只是有那種效果而已。再說從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法,除非你們不做。”醫生是熟人介紹,跟她也算熟了,說話很隨意,“還有,你最近內分泌紊亂很嚴重,精神狀態也不好,出現這種情況也難免。”
看她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醫生放柔了聲音:“你擔心那些藥對胎兒不好?那藥不要緊。前陣子不是一直想要孩子的嗎?這是好事啊。”
“我覺得……沒有準備好。”
“父母與孩子的緣分,有時也跟這世間男女的緣分一樣,越強求越得不來,反而常在無意中開花結果。”醫生以過來人的姿態勸她,“別想太多,沒事的,現在年輕人就是太小心翼翼,其實喝過點酒什麼的,都無大礙。雖然準備充分最好,但既然來了,就是與你們有緣,不妨順其自然吧。”
“我是否可以不要這個孩子?”
“唉,我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你堅持,也隨便你,回家跟你丈夫商量商量。”大約見多了她這樣不在狀態的準媽媽,醫生也無奈,直搖頭,“不過如果你打算留著它,就小心一點。你太瘦,體質和精神都不太好,這樣容易自然流產。”
沈安若恍恍惚惚去停車場,覺得大腦白茫茫一片。已是快到冬天,陽光有點冷,但她還是覺得太強烈,刺得她暈眩。沈安若在車裡坐了一會兒,覺得全身無力,連手都有點抖。她趴在方向盤上等著暈眩感過去,感到有人在敲車窗。原來是保安,見到她後鬆口氣:“我還以為……女士,您不要緊吧?”他神色帶著幾分憐憫地離開,沈安若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流淚。醫院這種地方,生離死別天天上演,眼淚比新鮮的空氣更廉價,誰也見怪不怪。
她的淚水少,從記事起,哭的次數用兩隻手都數得過,看書看電影,再虐的情節也不哭。但如今,她只覺得生活如此可笑,好像真的有冥冥神蹟,每天用手指隨意操縱著,輕率地一指,那個角落便會上演惡俗的肥皂劇情節。這一次,恰好落到她身上。
她決定去做手術。她已經那麼恐嬰,而這個胎兒,來得太意外,藥物,酒精,抑鬱,狂躁,嫉妒,憤怒,恐懼……與它聯絡在一起的,沒有一個美好的字眼,她不確定因為這些因素而到來的孩子能夠健康與幸福,她也沒有勇氣去面對。讓這個意外事件的意外後果,無聲無息地消失掉好了。這樣的後果她獨自便能夠承擔,沒有別人會知道,不會傷害到其他人。
她去醫院的時候,連賀秋雁都沒告訴。看護已經請好,外地人,在本市沒有親友,此刻正陪著她。沈安若坐在候診室外,全身都微微地抖。她經歷過許多的等待,但沒有一次等待令她像今天這樣的緊張與不安,連手心都在冒汗,緊緊地握著,指甲掐進手心裡,生生地痛,覺得這樣彷彿可以得到些許的力量。終於喊到她的號,沈安若猛地站起來,突然就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被看護及時地扶住才沒摔倒。
醫生測過心跳,量過血壓,觀察了她一陣子:“是緊張還是捨不得?今天別做了。這個樣子,若是做了怕是要出事啊。回去休養幾天,沒改主意的話,下週再來。”順手在已經交費的單子上重新填了日期。
沈安若銷了假,又回去上班。離新約定的手術時間越來越近時,她又開始緊張,睡眠質量更差。其實她一直害怕的是程少臣知道,他在歐洲生活過幾年,受那邊法制影響,對墮胎行為深惡痛絕,認定是罪行的一種。若他知道,那麼她絕不可能有機會去流掉這個孩子,但是如今的她,體力也好,精力也好,她不認為自己有勇氣與力量來留住它。留下又如何?讓它一生下來就成為單親兒,或者為了它,讓兩個人勉強地扭在一起,尷尬一生。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對誰都不公平。何況,它本來就是另一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