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活兒忙,沒顧上吃吧?看你就吃了一個饃。”她把包子遞到他手上。
牛旦把一個包子填進嘴裡,又把紙包推回給母親:“好吃!”
鐵梨花沒動手,說道:“說你悶葫蘆吧?就不會說:媽,您也一塊兒吃!”
牛旦嘴裡鼓著包子,眼睛直是眨巴。他辨不出自己說的跟母親說的區別在哪裡。他學母親剛才的話說:“媽,您也一塊兒吃!”
鐵梨花笑了:“我這老實兒子喲!別難受,等媽和你把這個店撐下來,就給你說個好媳婦……”
“不說媳婦!”
“喲,天下除了柳鳳,你誰都不要啊?”她想用逗樂子的腔調讓他把這事看淡看輕些。
“就憑修理幾張犁,幾個大車輪,還想說好媳婦呢?!”
“那你想幹啥?想敲疙瘩發橫財?我是盜墓賊窩裡長大的,也沒見過敲疙瘩的發多大財。老老實實靠手藝吃飯,幾十畝好地種種,一院瓦房住住,不比啥都美?”
牛旦不說話了。
店堂裡進來了幾個人,鐵梨花正要出去招呼,牛旦說:“媽,你說,這位置該沒錯吧?咋就找不著呢?”
鐵梨花心裡一沉。兒子說的是那個巡撫夫人的墓。他對那個瓷枕頭還沒罷休。那天夜裡全村人跑鬼子反,栓兒和他並不是像他們口頭上說的,是跟人群跑散了。他們一定又去掘墓了。
她沒動聲色,打算先去說說栓兒。牛旦聽栓兒的,戒了栓兒的盜墓癮,牛旦也就有治了。她現在有了殺手鐧:只要她威脅栓兒她會把他掘墓的事告訴鳳兒和鳳兒爸,栓兒一定會討饒。
她回到董村從自家菜地扯了一把菠菜,又拿上母雞剛下的幾個雞蛋,往小學校走去。
四十多個孩子坐在院子裡,頭頂搭了一個油布篷遮太陽擋雨。這是個老大老深的窯,窯屋裡冬暖夏涼。課桌全是各家湊的高凳,孩子們的課椅就是摞起來的土坯。家家爹孃都圖孩子們上學不跑遠路而把孩子們送到這裡。這樣孩子們還能多幫大人照管地裡、家裡的活,還能飲牲口、放牲口。學了幾天,孩子們就傳開了,說瞎子柳先生學問好,又教得有趣,連音樂、體育都能教。不知他打哪兒學來那麼多歌,一邊拉胡琴一邊教孩子們,把孩子們新鮮壞了。
鐵梨花 第四章(3)
鐵梨花從寬大整齊的窯院過洞探出頭,見孩子們還沒下課,就悄悄溜著邊走進廚房。天賜拉琴教唱正帶勁的時候,也聽出梨花走過去的腳步了,朝廚房的方向微微一笑。梨花在遠處看不出他是盲人,恍惚感覺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她把菜和雞蛋放在廚房案子上,就進了天賜的堂屋。八仙桌上攤開的紙、墨整整齊齊,天賜盲了近二十年,習慣用手帶眼的日子了。
黑狗跟著她進來了,伸出舌頭哈氣,兩個嘴岔子往上挑,又巴結又親熱,狗的笑臉大概就是這樣。梨花摸摸它的腦袋,輕聲說:“你撇下他跑這兒來幹啥?我又不要你領路!”
黑狗還是不走,她往哪裡挪,它往哪裡跟。
“我不偷你家東西!瞧瞧這屋裡,有東西叫人偷沒有?……”梨花一面和狗說著話,一面用塊抹布擦著窗欞上的土。從窗子往外看,她正看見過洞走出兩個人。是孩子的家長。
她不願意別人猜想她和天賜的關係,所以打算在屋裡躲著,等家長們走了再出去。
鳳兒挑了一挑水下來。她走到桐樹下,敲了幾下栓在樹杈上的小銅鐘。
孩子們仍然坐著不動。柳天賜大聲說:“下課嘍!”大大小小的孩子這下才站起來,有的土坯倒了,譁然一片聲響。
來的兩個家長姓李,是村裡的富裕人家。今天輪到他們給先生做派飯。他們放下裝飯的籃子,就領著自己的兒子告辭了。鳳兒挽留他們坐一會兒,李姓女人說,叫柳先生吃頓清靜飯吧。又囑咐飯籃子裡裝的有葷菜,別讓它涼了,也別讓狗叼了。
鳳兒說:“我們黑子才不會那麼不主貴呢!”
柳天賜一面跟著鳳兒送客,一面說:“又做葷菜乾啥?晚飯做個湯就行了……”
鳳兒說:“可不吆?派飯是天長日久的事,您家回回弄得跟過小年似的!”
李姓女人笑起來,說:“看我們這閨女會說話不會?雞是自家養的,一個也是養,一群也是養,宰一隻也就給柳先生送只腿,有啥呀!”
晚飯一桌菜,真的成了過小年。梨花讓鳳兒捎了幾張她烙的單餅回家給她女婿栓兒,又結結實實裝了兩大碗菠菜炒雞蛋、蘿蔔絲炒粉條擱在飯籃子裡,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