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之主。雪琴、厚庵、璞山,均世之英才,堪寄以大任。左季高,人中蛟龍,可為百萬大軍統帥,不宜讓其久困湖南。澤南一生,自謂求學尚能刻苦,然學業未成,事業未就,愧見先祖於九泉。近年來與長毛作戰,亦有一點心得。今將遠別,願送與我兄:“亂極時站得住,才是有用之學。”萬語千言,難以傾訴,願仁兄為國珍重。
曾國藩閱畢,淚如泉湧,哭道:“羅山大才,世所罕見,中道分手,乃我湘勇之大不幸,所遺諸言,自當謹記!”
傳令在南昌城為羅澤南設靈堂,親自率眾弔唁。城外,石達開指揮太平軍攻城更急。城內到處是火堆,三街六市一片混亂。曾國藩強令五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全部上城抵抗,自己騎著棗子馬晝夜巡邏。他暗自下定決心,一旦城破,立即自刎,追隨塔齊布、羅澤南於地下。曾國藩把荊七叫到身邊:“倘若城破,你要設法逃出去。”又指著一個包袱說:“這裡包的是幾年來皇上的硃批、朝廷的命令及歷次奏稿與信函的副本,你要把它送到我的老家去,留給後世子孫觀看。”王荊七點頭答應。略停一會兒,又說:“南康衙門裡,有我平時積蓄的八百兩銀子,你把它帶回荷葉塘。事已危急,不能詳細作書,當為你寫一字條。”
隨手拿來一張黃竹紙,匆匆寫了幾行字:
父親大人萬福金安:
兒已為國盡忠。這八百兩銀子不是軍餉,乃兒之俸銀,今由荊七帶回,其中四百兩為父親大人養老之用,四百兩為紀澤娶親之資。請父親大人多多珍重。
男國藩跪稟
這夜,曾國藩將王世全所贈寶劍放在枕邊,以便隨時自裁。待到天黑時,城外炮聲漸漸稀落,勞累幾天幾夜,曾國藩一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了。一覺醒來,文俊進來興奮地說:“長毛全撤了!”
曾國藩擦擦眼睛,見窗外紅日高掛,知不是夢。他忙登上城樓,只見五萬太平軍一個不留地走得無影無蹤。他暗自詫異,卻不知何故。各路援軍都已進得城來,曾國藩看著他們,恍如死而復生,感慨萬千地說:“前幾天聞春風之怒號,則寸心欲碎,見賊船之上駛,則繞屋彷徨,真不料還有今日相逢之一天。”
曾國藩還沒有高興幾天,從東邊北邊又連連傳來豐城、進賢、安仁、萬年失守的訊息。原來,向榮江南大營圍攻天京,石達開奉天王洪秀全之命,率部出江西,取道皖南返回天京解圍,故一夜之間全部撤離南昌。石達開走後,江西軍務先由翼貴丈黃玉昆、後由北王韋昌輝主持,相繼攻克撫州府和饒州府。到咸豐六年六月,江西十三府有九府掌握在太平軍手中,形成了一片比較鞏固的天國統治區。這九府是:九江、臨江、袁州、吉安、撫州、建昌、瑞州、南康和饒州。曾國藩在江西處於危困的頂點。
八在最困難的時候,曾氏三兄弟密謀籌建曾家軍
曾國藩瞅著太平軍一個空子,又把南康奪回來了。他吸取過去在長沙與湖南官場不合的教訓,湘勇老營仍設在南康,儘量離官場中心遠一點。就在曾國藩接連吃敗仗的時候,九弟國荃卻乘著石達開大軍撤離江西的機會,一進江西,便攻佔了安福縣。首次帶勇出省便攻下城池,這給一向心高志大、辦事果決的曾國荃以極大的信心,也給屢敗中的曾國藩帶來希望。他有許多事要跟九弟商量,派人來到安福,叫國荃立即到南康去。
曾國荃今年三十二歲,除開眼睛細長和肩膀單瘦外,其他無一處不酷肖大哥。他十七歲時跟著父親進京,在大哥家一住三年,終因不能接受大哥嚴謹規範的家教而回到荷葉塘。他渴望像大哥那樣年輕高中,步步高昇,卻又不能像大哥那樣刻苦攻讀,看著別人一個個進學中舉,升官發財,自己卻一次又一次地落榜,急得兩眼發紅。二十七歲那年,好容易才中了個秀才。去年,湖南學使特意賞他一個優貢,曾麟書為此在荷葉塘擺了三天酒慶賀。這個外表單薄文弱的書生,為人辦事卻異乎尋常地倔犟兇狠。八歲那年,大哥曾國藩還未中秀才,曾家在荷葉塘並無權勢。國荃餵養的一隻心愛的小狗,被鄰家的牯牛踩死了,他失聲痛哭,從廚房裡拿了一把柴刀,揹著人磨得鋒快。他持刀跑到鄰人家門口,聲言若不賠他的狗,就要殺死鄰人家的牛。鄰人不理睬他。他便坐在那人的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任何人也拖不回。直到半夜,鄰人真怕這個犟伢子殺了他的牛,只好賠了一隻小狗罷休。這兩年,曾國荃眼睜睜地看到湘勇在外打勝仗,發洋財,心裡早就羨慕死了,一再寫信給大哥,要到軍營來殺賊立功。自從大哥要他在家募勇後,便和國華一人招募一千勇丁,日夜勤練,決心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