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羨多少知道出岫的脾氣,更何況如今沈予和雲想容出了這檔子事,她必定心裡也不好受。如此一想,他也不再勸出岫,反倒覺得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會是個不錯的法子。想到此處,雲羨反而更為擔心出岫的情緒,不禁再問:“嫂嫂,可需我陪同您進宮見天授帝?”
“不必了。”出岫直白拒道:“人多了反倒像是咱們硬逼,天授帝的脾性我也算摸清了幾分,‘先軟後硬’總不會錯。”
“這倒也是。”雲羨笑著點頭:“您若獨自去見他,興許事情會好辦一些。‘以柔克剛’總比‘以硬碰硬’來得巧妙。”
“誰說不是呢?”出岫隱晦一笑,別有幾分深意。
*****
這一日上午,出岫在流雲山莊小憩一番,待用過午飯便乘車直奔應元宮。她曉得每日上午天授帝必定會上早朝,然後還會召見大臣商談國事,因此她才選了午飯之後前往。
出岫前次入應元宮,還是三年前的除夕夜,宮中燈火輝煌次第明滅,那流光溢彩的燈影曾長久存於她的心中,令她不曾忘卻。猶記得那一次出宮時,時任慕王的天授帝親自相送,兩人不僅推心置腹長談一番,她還得了一座沉重的貞節牌坊。
今次再入應元宮,一切都有如往昔,可物是人非,三年時間裡發生了太多事情,也太過複雜,時局、家業、包括她個人的情感,都已不復從前的單純。
出岫邊想邊在岑江的引領下進入聖書房,剛坐定喝了兩口碧螺幽葉茶,便聽到一陣嬌喚遠遠傳來:“夫人!”
是淡心的聲音!出岫擱下茶盞起身,連忙迎了出去,遠遠只見淡心一襲水綠色制式官服,亟亟小跑而來。
分別將近一載光景,淡心的容顏並無太大變化,高高梳起的飛雲髻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精神,一身執筆女官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是如此契合,連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與往常有所不同。
原來,脫下了她素愛的鵝黃裙衫,換了錦繡宮裝,就連淡心也越發神采飛揚。出岫看得出來,她過得不錯。
不知為何,瞧見此人此景,出岫竟有萬千感慨湧上心頭,腳步像是灌了鉛水一樣沉重,再也邁不出一步。
反觀淡心卻無半分傷感,很是興奮地跨進門內,上前緊緊握住出岫的雙手,上下打量一番:“夫人,您瘦了!”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過比從前更好看了。”
只這一句話,已令出岫的傷感頓時盡去,忍不住輕笑:“這麼久沒見,你倒是和從前一樣愛說笑。”
淡心一身衣裝雖然端莊,話語卻洩露了其真實性情。只見她不甘不願地輕哼一聲,笑道:“在這宮裡誰敢說笑?我是在聖上面前不敢說,憋著下來使勁說!如今聖書房裡服侍的公公們都曉得我是‘聖前不言,暗自滔滔’。”
聖前不言,暗自滔滔?出岫聞言忍俊不禁,只覺得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半晌,只問道:“聽說你做了執筆女官,這差事如何?”
“什麼‘執筆女官’啊,那都是唬人的!”淡心擺了擺手,笑回:“您可別被我這個名頭給唬弄了,我那一手鱉字怎能做‘執筆女官’?無非就是給聖上磨磨墨、潤潤筆,再給他讀讀奏摺。僅此而已。”
淡心越說聲音越低,最後竟是附在出岫耳畔笑道:“若說這差事輕重,其實比我從前在知言軒還要輕鬆一些。只不過聖上喜怒無常,我侍奉之時得拿捏十二萬分的精神,也不敢隨意亂說話。”
“如此說來,你這個‘執筆女官’是名不副實?”出岫一語道破“天機”。
淡心並不否認,反而帶了幾分自得,笑盈盈再道:“執筆不執筆,不都是聖上說得算?那些個大臣見了我,還恭維我‘才貌雙全頗得聖心’,我聽了只想笑……我能有什麼‘才’?看話本子的‘才’麼?”
見淡心笑得如此爽朗,出岫更加確信天授帝待她不錯,也更放下幾分心。出岫也開始細細打量起淡心,見她膚色比從前更為細膩,神采比從前更加飛揚,哪裡像是在宮裡步步謹慎、受盡奴役的宮女?反倒像是聖寵在身的宮妃。
宮妃!出岫被自己這個念頭所驚,不期然又想起了天授帝與淡心那段似真非真的情愫……事到如今,淡心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對天授帝又是存了怎樣的感情?
“淡心……明年,你還打算出宮嗎?”出岫終是忍不住再問。
“出宮?”淡心面上劃過一瞬的恍惚,繼而又立刻回過神來,無比堅定地道:“當然要出宮!我只是來做女官,又不是一輩子賣給應元宮了!”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