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笑著,他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且慢,這要有人追究起來,孟學長你可是第一個發箭的人,只怕——”
孟劍卿望著江面淡淡說道:“這一次出任務,我都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還管這個?真要有人追究,你們記住,都往我身上推好了。沈大人自然會想辦法善後的。”就讓沈光禮去傷腦筋好了。
胡進勇困惑地看著他:“什麼任務這麼艱險,連你都覺得會沒命回來?”孟劍卿笑而不答。
胡進勇也不便多問,只道:“要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孟劍卿默然一會兒,才道:“我的家事,你也略知一二。我若真的回不來,你和晏福平離寧海近,幫著照應一下我母親吧。”他的生母,只不過是一名灶下婢,全靠著有這麼一個兒子,才得以在孟家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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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行之·海上花(9)
胡進勇雖然答應,心中卻不好受,轉念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孟兄,我倒覺得你會吉人天相,不會回不來的。”孟劍卿一笑:“我又不是公孫義。”胡進勇也失笑。公孫義的好運氣,在講武堂中是赫赫有名的。
日暮回城,孟劍卿仍在晏福平處安歇,派出去調查那名行刺小兵的衛士回來覆命,說那小兵原本並非軍籍,是今年秋天該當服役的那戶人家買來頂替親生兒子的,再追查下去,這小兵原來是大戶人家出身,家中在前幾年的郭桓案中敗落下來,因為牽連頗深,家中十五歲以上男丁都被處死,女眷及十五歲以下男丁官賣為奴。
這與孟劍卿的猜測相去不遠。但是郭桓一案,首發地是北平而非雲南,知道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的人,並不算太多。這小兵竟知道將這筆賬算到他頭上來?沉吟一會兒,他說道:“我聽那小兵吹的笛與簫,很有些路數,必定是經過教坊中名師指點,下過苦功的。十五歲被賣為奴,現在也有十七八歲了吧,這中間兩三年時間,都在什麼地方?教他的人又是誰?”晏福平暗自詫異,孟劍卿什麼時候又懂得分辨這小兵的笛與簫是經過教坊中名師指點了?老實說他可什麼也聽不出來。
衛士稟報說當年官賣之後,這小兵輾轉經過了幾任主人,料來無甚大礙,所以不曾細查。說這些話時,兩名衛士心中忐忑,神色間也有些惶恐。他們應該先將這來龍去脈全查清楚再來稟報的。
孟劍卿又問道:“這小兵的前後幾任主人中,可有教坊中人?或者是與教坊來往密切之人?”兩名衛士突然間福至心靈,明白了孟劍卿反覆追問的用意,一人說道:“聽說其中有一名鄉紳,人稱丁員外,家資鉅萬,好蓄聲色孌童,想必就是他了。不少蘇杭名妓以及錢塘江上的船孃,都與他有來往。”
孟劍卿站起身來:“那麼我們今晚就去拜會這位丁員外。”
臨走之際,晏福平忍不住道:“孟兄弟何必這麼匆忙?那丁員外家大業大,跑不掉的,明日再去也不遲。我和胡進勇又邀了幾個人,正打算今晚好好樂一樂的。”
孟劍卿微微一笑:“有福之人不用忙。”晏福平嘆了一聲:“無福之人一腿毛,真說不清到底是誰有福誰沒福來著。去吧去吧,回來咱們再喝!”孟劍卿一笑而去。留下晏福平苦苦思量著今晚怎麼打發他們邀來的那幫狐朋狗友。
孟劍卿一行突然登門拜訪,丁員外雖然財雄勢大,也不禁心中惶然,小心翼翼地探問來意,一邊暗自檢點,最近有無行差踏錯,僅僅是因為樹大招風才惹來錦衣衛,還是別有原因。聽得曾在他門下呆過的一名小廝今天居然會因為行刺孟校尉而被殺,不免驚出了一身冷汗。及至孟劍卿將話題引到教那小兵音律的琴師或是樂工,方才暗自喘一口長氣,忙不迭地喚來管家,將近幾年自己交往過的教坊中人,一一列出清單,同時暗自揣度,要不要送神出門之際再遞上一份厚禮——但是又怕弄巧成拙,這孟校尉雖然年輕,但的確不好捉摸他的喜好。
孟劍卿拿了名單,凝神讀了良久,這才收入懷中,微笑道:“打攪丁員外了。”送他們出去,丁家上上下下,都出了一身冷汗,丁員外憂心忡忡,一時盼望名單上的人個個清白,才好擺脫干係;一時又盼望孟劍卿查出那個真正有干係的傢伙,好洗脫他們大家。
冬夜寒涼,圓月初生,月光冷澈如水,直灑下來,照得青石街道一片雪青。杭州城別處開始寂靜下來,而那名單上的人,卻正開始他們一天的熱鬧。
孟劍卿已召來兩名杭州府的老捕快——周師爺是刑名師爺,要調兩名捕快來聽用,方便得很——熟門熟路,領著他們按圖索驥。孟劍卿道西湖那邊多是官坊,暫且不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