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酒渦仍笑在他心湖的漣漪裡,且漸漸擴散。
野地裡每一朵花都是他的盛開。
──那些花的美得也有點亂。
這天,就在昨日追命追思著小透,下了幾點淚的地方(他一向不怕流淚,只要真的傷心,他想不懂為何男兒有淚不輕彈?哭,又不是屈服;一個人能笑就能哭,哭有什麼大不了的!流淚,總比流血好!),生長了一朵小白花,在墳頭。
追命知道那是她跟他的招呼。
風微微吹過的時候,這招呼還在招小小的手哩。
到了傍晚,他又去看她(的墳,和小白花),可是這回讓他大吃了一驚:
小白花變成了紅色。
血紅!
追命不明所以,佇立良久,以致墳前印了他一雙深深的鞋痕。
他下山去問老人家、老人家都不懂,有一位年過八旬、替人算命的順嫂(她不喜人家叫她“順婆”。她說:“婆什麼婆的,可把我給叫老了,我只不過剛過五十歲又幾十個月而已。”)就說:
“哦,[口依],──”然後鼻孔朝天、鼻毛朝地、充滿了老人家的睿智和孩童的創意的說:“那想必是轉色花。”
“轉色花?”追命咀嚼著這會變色的名字,臉上也變了色,“什麼是轉色花?”
順嫂的回答似充滿了禪機:“轉色花就是你說的那朵花。”
追命急了,他覺得墳裡的小透明明有許多細聲難辨的話要告訴他,他緊緊追問:“轉色花代表了什麼?”
順嫂這回似是洞透了天機的說:“轉色花就是會轉色的花。”
“看見了轉色花會怎樣?”追命還是要追問到底。
“這……”
“轉色花開在墳頭是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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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發現老太婆竟然在這節骨眼上呼呼睡去,睡時改為鼻孔朝地、鼻毛朝著心口,樣子像仙遊一般的還掛著眯眯的笑意。
他急得禁不住要搖醒老婆婆:“你說,你說,看到轉色花是什麼兆頭?我給你一錢銀子,真銀子,你告訴我,怎麼樣?”他怕她在沒有說出真相之前就真個“仙逝”了,急得什麼似的。
一聽到銀子,順嫂就自五里“夢”中急驚而醒,惺鬆著眼,緊張的問:“銀子?什麼?什麼怎麼樣?你要買甘蔗還是地瓜?雞頭還是芋頭?我都有。我先拿來怎麼樣?”
追命用一種難以看透天意的眼光去看她,並且知道若要從這位已老懵懂了的老婆婆的口中問出什麼天機,那倒不如去問天的好。
於是他跑去跟小透初遇的井去打水洗臉。他要清醒一下。
涼風習習。
星光滿天。
追命彷彿又聽見歌聲。
那歌聲。
──那首跟小透說話時聽到的歌兒,那歌兒是快樂非凡、無怨無尤的,而今,卻半路出家似的唱成傷心悽清,在夜裡透一股比星光還冷的寒。
追命心頭一震。
──聽到一些熟悉的歌,心痛的感覺,總是會有的。
可是追命現在不止是心痛。
而是震動。
因為他看見他的手盡是血。
臉上也是血──以致他看出去的世界,都變成殷紅色了!
他沒有受傷。
──難道井裡的不是水,而是血?!
從那晚開始,追命就開始做一件事。
他著手調查一件案子:
據說小透氣窄,是受不住丈夫其他妻房的欺凌,因妒生忿,懸樑自盡,了此殘生的。這是家事,追命本來管不著。但他現在要管了──因為他覺得小透的死因沒那末簡單。
而且是小透著他來查個分明的。
那是小透的遺意。
這便是他的職志。
少年追命 … 第四章 愛怎樣就怎樣!
事情因他而起也因他而死,但他不知道。事實上,世事都因人而起,但那人不一定就清楚;甚至天下大事,常為人之一念而生,可是這人不一定便能明白。
他要查小透的死因。
但他只是一個雜役。
──誰會對一個身份卑微的人說真話?
──誰願意對一個流浪漢說出事關重大、甚至性命攸關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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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也不會有。
飽經世故年少老成的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