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山水色,白銀盤裡一青螺。
眉兒仰望這美景山色,深嘆自己不曾早些出來遊玩,帶著些酒意,她順手撿起一塊小石子,朝一隻在湖中棲息的鳥兒擲去。
自然並沒有捱到鳥兒,那鳥兒卻已驚悚地撲著翅膀,一閃而過,發出呱呱的聲音。眉兒畢竟有些孩子心性,不禁笑了出聲。
“來者何人?”忽然一個聲音從假山背後響了起來。
眉兒心一驚!
這深更半夜的,還有人在這湖邊?是誰?
無邊月夜3
“你又是誰?”眉兒只驚了一瞬間,便恢復了冷靜——她是不怕的,若對方是人,這裡是她家,她是堂堂正正的相府大小姐,若是鬼,那更不用怕了,她自己不過就是來自於現代的一縷幽魂而已,怕功力還高過他幾分。
然而明槍易擋暗箭難防,自己總是要當心一些,不是壞事。
“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從那人的聲音聽起來他年紀不大,應該在20歲以下,想必不會是孟夢那邊的人,但是也很難說,自己現在一個人出來,沒有任何人保護自己,若是孟夢竟然派人把自己推進水裡,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你都忘記你是誰了,還在這裡做甚麼?”眉兒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要離開湖面遠一點,她敏捷地四處張望,想要找一條返回的路。那人卻好似能夠看見她在做什麼,回答了一句:“你不用跑,我不會傷害你的。”
眉兒冷冷地一笑:“你叫我憑什麼相信你?夜半三更在這裡亂轉,自己行不正,就休怪別人對你疑心。”
“好吧,我不過是在這裡放水燈。”那男聲微微一笑,笑聲在風裡竟然有幾分瀟灑的意味。
眉兒一怔,放水燈?她忽然想起那個夢,心一凜,轉過假山去。
在這個無風的轉角明暗光影裡,一張清秀之極的少年面容被烘托出來,狹長眼梢揚起,眸中閃爍著片片珠玉之色,竟是一個絕代佳公子,比起今日在青樓裡見到的那位官府暗探,也不遜幾分。
光源來自於他手中的燈,燈是八角形狀的,秋香色,描繪著清淺的紅色圖案,那圖案似乎是花草飛鳥,筆致精巧,不像是一般市井貨。
“這是你畫的?”眉兒伸出手,把玩著那盞燈——她從見到這少年的第一眼,就直覺他不會是壞人,而且這樣的優雅情致,也令她甚為讚許。
“是啊。”那少年眸光一轉,看著她微微笑,“怎麼,要不要和我一起放燈?”他指指身後,還有數盞不曾開啟的紙燈,並蠟燭若干。
無邊月夜4
在大鐸王朝,放水燈的習俗一般是民間在節日時用來寄託給過世親人的哀思的,這少年在中秋之夜靜靜地一個人跑出來放水燈,大約是為了緬懷逝去親人吧?難不成他竟然是個孤兒?眉兒心中湧起一絲柔軟,然而口中卻不喪失主動地位:“哼,我絕不隨便和陌生人一起的。”
“陌生人?”那少年表情依舊平靜,帶著一絲隱隱約約的笑意,這笑意竟然好似天上的星光盪漾在水中,亦真亦幻,“姑娘,這世上,誰不是陌生人?正所謂——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鬃又成霜?昨日黃土壠頭送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姑娘,人人都是陌生人,唯有爹孃真心待你,我說的不對麼?”
眉兒聽見這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機鋒,倒是吃了一驚。她低眉冷笑道:“爹孃也未必真心待你,這世上,原本就只能靠自己一人!”
“看來姑娘和本人想法略同。”那少年彎下腰,玉般晶瑩剔透的手指將水燈放入水中,“人世空空,總歸是夢一場,所以姑娘,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們就當今朝故友重逢,正是無邊月色溶溶,豈不甚好?”
眉兒不說話,只是撿起了那少年身後的一隻燈,一眼看去便知道紙張和朱墨皆是上品……在這個林府裡面,想來能夠用上這樣紙張和朱墨的除了自己和孟夢院內沒有幾人了。
她心中過電似地想了一轉,忽然明白了他是誰。
她並不說破,幫他在紙燈裡吹口氣,紙燈漲大,似一朵輕盈的花,又放了蠟燭進去,夢幻一般的光芒淺淺透了出來,別有一番情致。
“姑娘手真巧。”少年淡淡誇道。他說話自有種不卑不亢的氣度,不論他是否知道了自己是誰,總之倒是令人肅然起敬。
眉兒將水燈放入水中,心中念道:“希望孃親一切平安,希望小辰健康長大,希望我能一直陪伴小辰身邊,除此以外,別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