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忍不住,拋下心中的惶惑,匆匆靠了過去伸手阻止他,“不可以,別纏回——”
他冷不防抓住她伸過來的手,她駭了一下,聲一頓,抬眼看著他。
他一臉冷酷,她因為他的瞪眼而瑟縮,但仍鼓起勇氣,繼續道:“纏回去,只會讓傷口潰爛而已。”
他眯了下眼,眼角因不知名的原因抽搐著。
他的神情教她莫名害怕,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讓他這樣失去一隻手,而且她很確定,如果她不阻止他,他這隻手再不處理,就算不殘也會廢掉;雖然她根本說不出自己為什麼懂,也不曉得她為什麼如此關心。
“拜託……”話出了口,她才曉得自己竟在求他,雖有些愕然,但她仍直視著他,半點也不後悔自己說了這兩個字,只是雙頰卻驀然火燙髮紅。
他聞言一震,看著她飛紅的容顏,眼神更加幽暗,久久,才出聲問了一句——
“為什麼?”
紅著臉、低著頭,軒轅魃小心翼翼地用湖水清洗他掌心的烙印。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他仍是讓了步,讓她處理他的傷口,甚至沒問她為什麼知道該怎麼處理;她想,她原先該就懂得醫術,而且,他也曉得她懂。
只是,從那時起,他擾人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
他陪著她到森林採藥草,他幫著她將藥草搗成泥,從頭到尾,他沒再開過口,從頭到尾,他一雙眼一直看著,看得她都不敢抬頭,只因一張小臉不知為何而發紅發燙。
她清洗他潰爛的傷口,將搗成泥的藥草敷在他掌心上,然後拿刀割下罩在衣袖上的一截白紗,覆在墨綠色的藥泥上,將患部及藥泥固定好。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衣袖上,少了外罩的白紗,翠綠絲袖看來更加顯眼。
“白紗較透氣。”發現他在看,她收回手,不自在地抓著衣袖解釋著。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
夕陽西下,月兒升起。
湖岸微風仍帶著些微的溫度。
瞪視著那迎風搖曳的蘆葦草,他的思緒雜亂無章。
他應該逼問她的,在她慌張退跌誤以為看到幻影的時候,他應該逼問她想起了什麼,可是他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問、沒有逼她,可當他看著她一臉以為自己神智錯亂的驚慌不安時,他就是沒有辦法開口。
墨綠色的藥泥透著冰涼,他攤開手,瞪著掌心那滲透白紗的墨綠,眼前浮現的卻是她答不出話漲得滿臉通紅的容顏。
他甚至沒有繼續逼問她為什麼,為什麼在意?為什麼關心?如果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可他又確切的知道她不記得,既然如此,那又是為什麼?
我愛你。
那句古老的語言突兀地迴盪耳際,他一僵,隨著久遠前的聲音憶起那古老的記憶。
水中月似浮葉般,盈盈飄蕩著,他在水月中看見千年前的倒影……
森林裡白霧氤氳,她坐在水潭旁,纖纖玉足泡在水裡。
他因為那句話僵住,握在手中的木梳差點落入水裡。
陽光灑落林間,在水氣上映出七彩的虹。
沒發現他停了梳髮的動作,她轉頭看著他,微揚的嘴角噙著笑,眼裡卻有著淡淡的愁。
我知道你聽不懂,就算你聽得懂也許也不在乎……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隱藏著激昂的情緒,這幾個月他嘗試著去學軒轅族的語言,初時只是為了想查探她的身分,卻未料會聽到這個。
一直以來,我以為你就如同我的族人所說的那般野蠻、未開化,是個暴戾的半妖,可當我來到這裡,住在這裡,才曉得事情並非如此。
她垂下眼睫,看著他手上的木梳,語音有些沙啞。
我知道我很傻,我們屬於敵對的雙方……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她。
她哽咽顫聲抖著。
我愛你……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強自剋制胸中的激越,假裝沒看見她眼中的悽楚,假裝不知道她剛剛說了些什麼,假裝他無動於衷!
古老的倒影消逝在水月中,眼前湖面平靜無波,他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曾經有段日子,他相信她所說的,曾經也有段日子,他恨極了自己竟輕信了她,恨極了自己無法忘了她那天所說的,恨極了自己錯以為她哭了。
她哽咽,卻沒掉淚。
他以為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