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瑜也轉過身,走出幾步,她和康仲恩是沒什麼好“聊聊”了。
康仲恩跟在她身後,像是想解釋似的說:“我哥哥說的話,你不用理會。”
她也不打算理會康仲恩,但康大哥似乎話中有話,而且她也想關心待她十分和善的康大哥和可愛的曉虹,她要弄個明白。
她停在花園矮籬邊,語氣淡淡地問:“康大哥是脊髓神經受傷嗎?”
“他第五節頸髓受傷,本來四肢癱瘓,後來慢慢做復健恢復,才恢復一點手部的功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媽媽過世不久,我哥送我嫂回臺北孃家,他晚上出來,被砂石車撞上,整個人彈起來摔到馬路,昏迷了一個月,還好終於醒過來。”
“你媽媽過世了?”沈佩瑜大驚,紅了眼眶。“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你能不能把時間說清楚?”
康仲恩長長吐了一口氣,在情緒緊繃的沈佩瑜聽來,簡直是嘆氣。
“那年,我爸爸三度灼傷,熬不過去,在醫院死了;我媽媽受到刺激,身體更虛弱,一個月後,也跟著去了……所有的事情,哥哥一肩扛下,辦後事、找房子,然後又是賠償道歉、清理財產、關掉工廠……本來以為最難過的時候都過去了,他也叫我回學校,誰知道就出了這場車禍。”
“所以你沒回學校?”沈佩瑜心臟劇跳,真相一點一點地挖出來了。
“照顧哥哥是我的責任。”
“你嫂嫂呢?”
“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情,她受不了壓力,丟下我哥和曉虹不管。過了幾個月,她孃家出面,要求法院判決離婚,以我哥那種情況,法院當然準了。”
“她連曉虹也不管?”
“曉虹剛出生時,身體很不好,很難帶,後來是託我阿姨帶了一年。”
“你……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為什麼不跟我說?”
“你暑假去了美國遊學……”
“我沒去!我天天在家裡等你的電話!”
沈佩瑜眼淚奪眶而出!對於她離開醫院之後的一切,她竟是一無所知?!而康仲恩也不願主動告訴她?!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當年的她,是那麼單純地愛他,願為他做一切事情;而他卻是不讓她關心、不讓她幫忙,把她當成蛇蠍毒刺,狠狠地趕開她……
是他教她懂得愛情的,年輕的他們跑去教堂看婚禮,聽牧師問一對新人:
“無論有多困苦、多艱難,你們願意互相扶持,相伴一生嗎?”
“我願意。”
他們緊握彼此的手,深深地望著對方的眼眸,也低聲複述一遍“我願意”。
我願意——可是他不願意啊!
淚水潸潸滑下臉頰,又溼又冷,滴在她揪得絞痛的心上。
康仲恩靜默無聲,過去的時光早已流逝,現在的時光,也在慢慢流走。
“對不起。”他終於說了三個字,遞出一塊手帕。
對不起什麼呢?他為哪樁事跟她說對不起?他欠她的對不起,太多了!
沈佩瑜咬住唇瓣,搶了手帕,用力抹去淚水。過去就是過去了,現在她和他形同陌路,再多的對不起能挽回逝去的青春嗎?
現在的她,頭腦清楚多了,也理性多了,她深吸一口空氣,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康大哥一直在臺北看醫生嗎?”
“那時候我哥剛醒過來,情況不太樂觀,我也不敢轉回臺中,反正那邊也沒房子了,我們就搬來臺北,每天送我哥去做復健。”
“你在那時進了天星銀行?誰照顧康大哥?曉虹呢?”
“嗯,我請了一位印尼看護工,曉虹到了三歲,讓她上小小班。”
天星銀行的小弟能有多少薪水?就算是升為正式行員,外傭加幼稚園加租金加生活費加醫藥費,難怪他要做直銷賺外快了。
“你沒當兵?”
“家裡有重大變故,我符合免役的規定。”
“後來怎麼搬到清境?”
“醫生說,哥哥最好的情況就是這樣了,接下來只能靠自己努力復健,我幫哥哥找健康食品,認識了德富——他就是緣山居的老闆。那時候哥哥的情緒還不是很穩定,德富知道我們的情況,建議我哥到山上靜養,他也可以提供我工作,就這樣,我們搬到清境,每隔三個月再固定回診。”
她像是審訊的法官,他也一一詳加交代。接下來,法官是否該判決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