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紅線知道,他們是不願意提起。他們和張須陀本來勢如水火,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這個算計層出不窮也是正常,可張須陀真的死了之後,蘇定方和劉黑闥心中到底如何作想,那是沒有旁人會知道。至少,他們並不高興!
一個人死了,他還能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算敵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沒有白活!
竇紅線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湧起個古怪的念頭,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誰會記得?
眼前的這個人一輩子,都是忘記不了張須陀,可竇紅線這三個字,在他的心目中,又是佔據了什麼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靜靜的不動,一直從向午到了黃昏。
夕陽終於從山那面轉了過來,餘暉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的紅,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噴灑的血。山風拂體,落日照影,紅中帶著淡淡的血腥。淡淡的悵然,還有那,刻入骨髓的慘烈和懺悔!
跪地那人終於動了下,髮髻微顫,竇紅線早就見到,急聲道:“士信,你還好嗎?”
那人並沒有回身,卻是緩緩地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才見到他容顏枯槁,眼窩深陷,雙眸無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還讓竇紅線記得,這就是讓她百轉千回,特意繞路而來,只想見上一面的羅士信!
羅士信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人形,乍一看,已非當初的英姿勃發,作一看,他非但不能獨闖千軍,只是等死之人。
可竇紅線當然不會忘,有誰能夠忘記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
她上前幾步,扶住羅士信,大聲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羅士信眼眸雖還是睜著,可卻沒有什麼神光,看起來奄奄一息,隨時都可能斃命。
竇紅線心中驚凜,暗想自己好在迴轉,上次離開之時,怎麼會想到羅士信會自斷生計?要是晚來了幾日,這天底下只怕沒有羅士信這號人物了。奮起力氣,將羅士信攙起,卻覺得諾大個漢子,輕飄飄得駭人。竇紅線心中微酸,將他扶到茅屋之中,發現茅屋只是個架子,不要說雨,就算是雪都遮擋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還無降雨,不然更是難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子竟然沒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溼不堪,竇紅線四下望過去,一陣茫然。只好先將羅士信放在地上,然後飛奔出去搜集枯草。
等蒐集了枯草迴轉後,羅士信還是原封不動的在地上躺著,動也不動。
竇紅線心下駭然,只以為他已經斃命,伸手在他鼻息上一探,感覺還有熱氣,心下稍安。
她這刻心如刀絞,覺得羅士信變成今天的模樣,和她實在有著莫大的關係,若是救不活羅士信,這輩子也不會心安。扶著羅士信睡到枯草上,又用枯草蓋住了羅士信,又四下望過去,發現糧食是一粒也無,實在不明白這些天來,羅士信如何活過去。
竇紅線出了茅屋,柱香的功夫,已經獵了一隻兔子、一口山雞迴轉,在茅屋外架起了架子,烘烤兔子,總算還在茅屋中發現了一口殘舊的鐵鍋,一個碎了半邊的碗,把山雞去毛去了內臟,找了幾塊大石架起鍋臺,又取了溪水,燉起雞湯來。
她雖是心急,這些動作卻是熟練不過,實在是因為一直隨著父親起義,諸事需要自己打理的緣故。
不停的在羅士信的屋外忙碌,終於等到兔子熟了,水也開了,山雞爛了,竇紅線用破碗才盛了半碗雞湯進來,扶起羅士信,輕聲道:“士信,醒醒,喝點東西。”
她知道羅士信並非病,多半是飢餓,只是幾個月的功夫,他足足瘦了幾十斤。她熬了雞湯,只希望給他補補身子,這些事情做得自然而然。這一刻,羅士信就是她的命。
羅士信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竇紅線的身上,有些茫然。
竇紅線見到他睜開眼睛,很是驚喜。輕聲道:“士信,我是紅線,我是紅線呀……”
羅士信聽而不聞,目光雖是落在竇紅線的身上,卻如未見一般。
竇紅線一直都在忙碌,顧不得酸楚,這刻見到他的樣子,淚水如同斷線珠子般,劈里啪啦的落下,滴到羅士信的臉上。
羅士信仍是麻木,緊抿著雙唇,隱約見到當年的孤傲。
竇紅線見到他呼吸微弱,只怕出事,將碗湊到了羅士信的嘴邊,含淚勸道:“士信,我是紅線。你現在身子虛弱,把這雞湯喝了吧。”
羅士信還是緊抿著雙唇,湯水到了嘴邊,順著嘴角流淌下去,一滴也沒到了嘴裡。
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