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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個家庭的一切幸福……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準備完全。這是因為,讓你能夠順利承受這些東西,是我承接正木博士的工作之第二項責任。”

若林博士說到這兒,似乎非常確信地再次以他蒼白冰冶的眼瞳凝視著我。我無法抗拒那眼瞳的壓力,俛首不語……同時,又覺得怎麼想都不像是自己的事情,只像足聽著奇妙故事般,內心感到莫名的疲累……

若林博士毫不理會我的心情,輕咳一聲,語氣一改:“那麼……現在我希望開始進行讓你想起自己名字的實驗。我和正木博士一樣……依照順序讓你看與你過去經歷有最深刻關係的各種事物,希望藉此實驗喚醒你過去的記憶,不知你意下如何?”說著,他雙手抓住藤椅扶手,用力伸直身體。

我望著他的臉,頷首示意:隨便你,反正我無所謂。

但內心卻相當躊躇,不,甚至覺得可笑。

……今天清晨呼喚我的那個六號房的少女,是否也和眼前的若林博士同樣認錯人呢?把我誤認為另一個人,這樣熱心的呼喚、苛責……,無論經過多久時間、受到何等苛責、我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接下來要給我看所謂我過去的紀念事物,事實上也只是和我毫無關連的陌生人的紀念事物吧!描繪不知潛藏於何處、不知其真正身分的冷血兇惡的精神病患……極其怪奇殘虐的犯罪紀念事物。讓我看這樣的東西,豈非是刻意苛責我一定要想起自己根本不知的過去經歷

在無止盡的想像中,我不由自主地縮著頭,惶恐不已。

若林博士保持著學者風範和謙虛,靜靜向我點頭致意後,從藤椅站起身。他背後的房門突然開啟,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入房內。

矮小男人理著約五分的平頭,蓄八字鬍,穿白色圓領上衣、黑長褲,腳上穿著用舊皮鞋剪成的拖鞋,左右手各提著黑色手提包和微髒的摺疊椅。隨後進入的護士在房間中央放置一個冒著熱氣的圓缽之後,矮小男人立刻快速開啟摺疊椅,然後把黑色手提包置於椅旁,開啟,一面從手提包內挑出理髮剪、梳子之類的東西,一面朝我點頭示意,似乎意味著“請坐”……

這時,若林博士也把藤椅拉近床鋪的枕邊,朝著我眨眼,好像也在說“請坐”。

我心想:是要讓我在這裡剪頭髮嗎

於是我赤足下床,坐在摺疊椅上。

幾乎同一時間,八字須的矮小男人拿著一條白布譁一聲圍住我全身,然後用浸過熱水的毛巾纏住我的頭,用力按緊,並且回望若林博士:“像上次那樣修剪可以……”

聽到這一問,若林博士愣了一下,瞄了我一眼,淡淡回答:“嗯,上回也是找你過來的呀……你還記得當時的剪理方式嗎?”

“當然啦!剛好是一個月前的事,又是特別指定,我當然記得。中央部分剪高,讓整張臉看起來呈溫柔的蛋型……周圍剪得很短,感覺上像東京的學生……”

“不錯。這次也一樣。”

“我知道啦!”

說著,剪刀已在我頭上響起。若林博士埋坐在床鋪枕旁的藤椅裡,從外套口袋抽出紅色書皮的洋文書。

我的過去就這樣稍微明朗化了。就算和若林博士所說的奇妙因緣故事毫無關係,我也能夠一點一點推定自己可以相信的一些事實了。

我是從大正十五年(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成為這個九州大學附設醫院精神科的住院病患,似乎至昨天為止都生存在夢遊狀態中,同時不知是在途中,或是在此之前,反正約莫一個月前曾經剪過像學生般的平頭,而現在正要恢復當時的模樣……

但是……雖然可以這樣想像,卻也顯示一個人的記憶是何等不可倚恃,再說那只是根據與自己毫無關連的醫學博士和理髮師父所說之言。我真正能夠記憶的過去,其實只有今天凌晨的嗡嗡……嗡的時鐘聲,以及……之後幾個小時所發生的事情,至於嗡嗡聲音以前的事,對我來說是完全虛無,甚至連自己是生是死都無法確定。

我到底在哪裡出生?如何長大成年?如何擁有分辨各種事物的判斷力、知識……以及深刻了解若林博士說明內容之可怕的能力?為什麼又會完全忘掉這麼多幾近無限的過去記憶

我閉著眼睛凝視自己腦中的空洞,一面想這些事情,不知不覺間覺得自己的靈魂愈來愈縮小,彷佛漂浮在無限虛空中、漫無目的的微生物,我感到寂寞、無聊、悲傷……眼眶發燙……

後頸忽然一陣冰涼,原來是理髮師父已經剪好頭,在我的頸項塗抹刮鬍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