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看他上車,我突然跟著跳上去。我說“爸爸……”他“嗯嗯”地替我把錢付了。
題目:時間煮雨(4)
在陸家嘴中心綠地的那一站我們下了車,買了兩張五塊錢的門票進去。因為是星期三晚上8點,公園裡只有四個人。
所有的高樓大廈全投影在淺淺的湖面上,一圈橘黃色的燈把他們點燃,霧氣順著柳樹往上爬。我和爸爸一起笑了。他說他高中時在煤油燈下學數學的事,還說爺爺怎麼對他兇,他說數學其實不是很難的只要你喜歡它。我說其實我想學的,但是隻能堅持一天半,我說不過我一定能保證以後學好,雖然我不會喜歡。“我是你的女兒呀,你數學那麼好,我沒道理很糟吧。”
陸家嘴中心綠地後來改成免費的了,去的人也就多了起來,那圈黃色的燈很少開,神秘園的音樂也沒有再放。我的數學還是停留在初級階段。爸爸開始幻想我或許是個語言天才——其實我在廣州學的最多的都是髒話呀。
和爸爸一起過生日。
我是突然決定要坐火車回上海去給爸爸過生日的,50大壽,了不得的。剛在北京結束了一期的內容安排,閒下幾天假,和同事坐車到北京站附近買東西,卻突然想起來要回家去給這半百的男人祝賀。跑到售票口一看除了22號就是28號的車票了,想要在27號準確空降在他面前沒有可能。同事對我說你就坐22號的罷。我一咬牙買了一張149塊錢的硬座。離開車還有四個小時。趕回公司拿了書包錢包,向他們揮揮手說baby我走啦,do not miss me。
14個小時的熬夜,第二天站在上海站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奧特曼是希曼反正就是很曼。在家對面的商場裡買了一個158塊的生日蛋糕,7寸,很精緻的卡布其諾味。我學著赤名莉香對那店員說:“不好吃我孫子也會恨你的。”他給了我一個白眼。這個混蛋,詛咒你全家。
媽媽開門時嚇得假牙都掉下來——如果她有的話,然後賤兮兮地給爸爸打電話說“有事回來等你商量”。
我永遠記得給爸爸開門後撲到他身上,他那時的表情。
蛋糕沒有想象中的好吃,孫子們定要幫你們的外婆報仇。不過爸爸開心得要死,把這事告訴了賣給他鱸魚的菜販。我也很開心。雖然爸爸50了。
只有我給爸爸過的生日才是真的。所以爸爸停在50再也不會老下去。
全世界的男人爸爸最帥。媽媽嫁給爸爸真是好運極了呀。爸爸真虧。
這話只對爸爸一人說過,雖然是玩笑可媽媽聽了還是會生氣的,女人的小心眼有時並不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而有所掩飾。爸爸聽了哈哈笑起來,笑的時候臉上的皺紋像扇子一樣唰地開啟,而我要在上面題詞:
“我爸爸最最最帥。
最最最帥就是帥,
很帥很帥呀很帥。
帥帥帥帥真是帥。“
落款:最帥的爸爸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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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小傳奇(1)
'1'
哪些是假的。
四季,雨雪。褶皺的海,正要開花。是麒麟還是饕餮,走過邊界,變成倨傲凌亂的雲。
不要提哪些是假的。發生在夢裡的傳奇,拼命羅列著美好和虛幻,以至連斷句也毫無章法。只等白天醒來後,忘記了它們具體的涵義。如同分佈在手掌裡的紋路,零碎到找不到一條簡潔的完整。所有吉普塞算命師都會對它們表示惋惜。
我知道哪些是假的。然後在白天想起會有些失笑。浪漫的圖畫式的幻想對於女生來說永遠取之不盡,倘若王子的容貌還有千萬種英俊的可能,那片永遠盛開在虛無裡的海,卻總是一個樣子。盛大的褶皺,袒露著它的排場,如同一朵花,邊緣觸控到宇宙。
不知道目睹了什麼,醒來後心裡流過大段大段的字句。包括形容和陳述,甚至排比和問號,如同一個無知的靈魂找到了軀殼,要將前世最後的記憶統統留住,然後卻還是指不出一個完整的意思。只有凌亂的片段閃回在眼前。四季,銜接在一起。雨雪,天地純白如往昔。海起了褶皺。因為風。麒麟或饕餮,究竟是麒麟還是饕餮,它們有什麼關係。
直到醒來。天光暗白色,調和著昨夜的灰,爸爸和媽媽的呼吸聲,從門縫裡悄悄地隱入——拉弦般,一聲輕,一聲重,一聲輕,接著停個空格,是爸爸揉了揉鼻子。
那些不是假的,我知道。翻個身,竹蓆的某塊地方還未曾被體溫佔領,一片無力抵抗著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