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希夷和清啞都端起杯子。
沈懷謹、巧兒和嚴暮雨不喝酒。
沈懷謹很懂禮,覺得長輩在上。她們又是搭的嚴家船,因此多食少言;巧兒見她不說話。她也學著規矩,也安靜吃飯。
清啞一向寡言少語,剩下韓希夷,極善交談,說起嚴家新女婿蔡銘,贊他人品和才學上佳,是難得的少年俊彥,更不要說家世背景了,來年定能蟾宮折桂。
因誠懇道:“可見姻緣天定。嚴姑娘的福氣,早註定的!”
對於女婿,陳氏心滿意足。見韓希夷誠心誇讚祝福嚴未央,對他十分喜歡,早不計較他回拒嚴未央之事,想來正如他所說,確是姻緣天定。因笑道:“韓少爺將來必定也姻緣美滿!”
韓希夷忙抱拳道:“承伯母吉言。”
又含笑看一眼清啞。
清啞不自覺避開他目光,低頭吃菜。
韓希夷沒有糾纏聒噪她,只和陳氏說話。
一團和氣用罷晚膳,巧兒和嚴暮雨沈懷謹玩去了,剩下三人說笑。
陳氏叫韓希夷他們自去外面看江景,不必理會她,“我懶得動,和她們玩會牌,也就要睡了。你們不同,你們年輕。既出來了,總要四處看看。尤其郭姑娘,不大出遠門的。雖說下了雨的,但雨天有雨天的景緻。況這又不是秋天,秋雨清冷蕭索;初夏的雨天,又在江邊,水汽朦朧間,別有韻味。”
韓希夷欣喜道:“多謝伯母厚愛!”
又朝清啞伸手延請:“郭姑娘請!”
清啞確想出去走走,也沒矯情拒絕。
因對陳氏道:“伯母,我出去了。”
陳氏忙道:“去吧。”
於是二人來到船頭,在欄杆邊站定。
那時雨已停了,只見暮色中江面霧濛濛的,兩岸墨樹煙村,遠近濃淡不一,仿若身處畫中;又有隱隱狗吠人聲傳來,夾著近處水流聲,提醒這畫是生動活潑的。
到外面,韓希夷反不說話了。
兩人靜靜地站在船邊,看著江上晚景。
不知哪個艙房裡,傳來嚴暮雨等人童稚的笑聲。
似乎過了許久,韓希夷忽然道:“郭妹妹,彈一曲可好?”
清啞心中一動,有些猶豫。
耳聽得身邊人又道:“瞧這意境,令人不忍打破。若有琴音渺渺,更如夢如幻了。何況,我好久沒聽見妹妹彈琴了。”
他的聲音彷彿帶著蠱惑,又含懇求。
清啞驀然醒悟:她失了本心了!
彈琴是她每天的習慣,可是最近他天天晚上在郭家附近吹簫,她便不敢彈琴了,恐怕他誤解自己迎合他;今日她在船上,也特別手癢,又因為他吹簫,她也忍住不敢彈,這實在有違她的本性,其實很不必如此。
她便道:“好!”
命細妹,“把琴搬出來。”
細妹忙回身去搬琴。
琴聲起處,嫋嫋渺渺。迴盪在江面上。
韓希夷並沒有以簫音相和,他只靜聽。
聽著這淡遠的琴音,看著眼前素手撥弄。他心中湧出一種衝動,想要吟誦,或以歌相和。
若是以往,他必定會吟《花非花》。
可是,今日他卻不想吟誦那首詩——因為心境不同了。
毫無預兆的,他腦子裡跳出《蒹葭》。
他已經知道清啞此去府城,是要建立伊人坊。
伊人就在眼前。他觸不得、求不得。
心中想“溯洄從之”“溯游從之”,追尋她。
他便開口唱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清朗的聲音,深邃、悠遠,飽含深情。清啞不得不承認:歌聲很古典,很迷人。與琴音更是絕妙相和,她完全沉入意境中。
琴聲、歌聲傳入艙中,陳氏等人也停止玩牌,靜靜傾聽。
陳氏心中為姑太太嚴氏暗歎: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方初真沒機會了!
一曲畢,四處寂靜無聲。
清啞靜坐不動,不再彈。
韓希夷也無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