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藥童知道瞞不過去了,便苦著臉說,
“其實師傅很喜歡你的。”
司南面無表情,淡淡瞥了一眼,“說重點。”
藥童小心看著司南,不知為什麼,司南這樣面無表情,比她發怒生氣還可怕。
“不是受傷,是中毒。你也知道,醫宗分為醫門、毒門,這兩大派系。每各兩年,都會有一次‘比試’,勝者可以去醫道聖地飽覽前輩高人留下的手書。師傅很幸運被選中,參加這次的比試,所以匆匆離去——本來他是準備收你為醫徒的。藥奴走了之後,師傅就有這個意思。你也感覺到了吧?”
司南沉著臉,想起那次德醫師深夜到訪,送來一本《魔域奇花毒草集》,卻也暗示了,不會收她入門。不禁仰天一嘆,難道說。自己真和醫門沒有緣分?屢次三番錯過機緣?
“他輸了嗎?”司南猜測,如果贏了,怎會回來後還瞞著自己?不肯相見?
藥童立刻辯解,“師傅當然贏了!不過——”
不過什麼,司南立刻知道了。
透風的簡陋屋子,只有一床、一桌,比之司南曾經和小環擠在一起的豬圈還不如。
躺在竹塌上的德醫師,臉頰深深凹陷進去,滿臉絡腮鬍子稻草般亂糟糟,眼角、嘴唇泛著難看的青紫。不過四十年輪,兩鬢已經有了星星白白,手指甲、腳趾甲蓋全脫掉了,兩條小腿也骨折,滲著絲絲血跡,癱瘓在床。
看到這個樣子,司南忽然呼吸一滯,全部的怨艾不滿,都消失不見了,甚至對自己有了絲絲譴責。
德醫師……他沒有多少日子了吧?所以,在最後的日子,只想和親密的人在一起度過。這個要求有什麼過分呢?她又憑什麼要求一個瀕死的人?說到底,她只是一個過客,一個曾經被暗示會被收入門下,又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斷,錯過機緣的人。
這個世界,或者有人對不起自己,但絕對不是他。司南撫著自己的臉,心想,只有日後再找別的醫師診治了。
醫師徐也在場。他冷漠的臉上。掛著拒人千里的表情,即使是同門手足即將陰陽相隔,他的臉上也沒有多餘表情。
前腳跨進來,司南心神一顫,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一聲咆哮伴隨著重重的腳步聲,“你還敢進來?你不是說自己不是醫門的人,不受守醫門的規矩嗎?”
一隻小狗在叫,理會它坐什麼?
司南置若罔聞,兩眼直直看著被毒素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德醫師。許是生命最後的光輝,德醫師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只有兩眼仍舊炯炯有神,清澈若水,倒映著司南嬌小的面容。
從腐朽的身體裡,散發的特別神采,沒有對死亡的懼怕,沒有怨恨交加,對這個世界的不滿、不甘,而是用一種感念的心態,來面對。
這對她心靈的刺激,比之粲然神輝的海冬青也不遑多讓。
微微張了口,司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長輩面前,不可放肆!”醫師徐出聲制止。
鄭賞不服氣的瞪了一眼司南。手中揚起一條死蛇,直接丟到司南面前,“你來就來,帶條死蛇做什麼?”
鄭賞依舊忿忿的,低沉的聲音,“嚇唬人吶?”
一條帶著花斑的幼蛇在地上神經抽搐扭曲著,卻沒有什麼血跡。
司南想起它剛剛的功用,不留痕跡的側過身子,躲開,“哦,我本來是看望我大哥的。他最喜歡吃蛇羹了!所以才帶來。準備給他做新鮮蛇羹。”
醫師徐和醫師德兩人對視一眼,都不說話,像是迴避什麼似地。
司南眼尖,一眼看見殘破的桌角上,擺放著一個白瓷碗。
這個白瓷碗沒什麼特別之處,藥舍內有幾打,盛藥都用它。只是這個有點不同,她上面明顯沾了些烏黑痕跡。
聞著空氣中傳來的些微淤泥的臭味,司南瞭然。再看到醫師徐的手指上,還殘留著丁點印記,還有他的嘴角,也有點醫道中人,嘗百草,勇敢試毒,是為高風亮節,對醫門弟子來說,是一種值得欽佩的行為,值得讚揚。不過司南是個小女人,總不忘當初她面癱時,醫師徐藉機索要《奇花毒草》,得到後又不把她當一回事,丟給他的學徒。
她在心中暗笑,誰讓你不肯盡心治療我,今天就讓你吃臭泥巴!
司南自然也不知道當日她牢獄之災的時候,醫師徐就已經嘗試過她做的那些“保養品”了。
小藥童眼睛滴溜溜的亂轉,一會兒看看滿臉不爽的鄭賞,一會兒看看司南故作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