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
延珏像被人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室內安靜的只剩下炭火的啪啪聲。
小猴兒說的興起,以至於抱著延珏的手緊的幾乎嵌緊他的肉裡,她都未曾察覺。
“‘駱駝’吃完了,我額娘就病了,她躺在沙子裡,身上軟的就像緞子,我跟悶驢蛋抬著她走了幾天,我們也實在沒勁兒了,那天,太陽老大,沙子都燙手,我額娘也不怕刺眼,就那麼看著日頭,一瞅就是幾個時辰,我攥著她的手的時候,才發現,額娘那手竟不知道什麼時候乾的跟骨頭似的,我跟她說,走啊,額娘,瞧瞧,墩兒都比你走的快~我話沒說完,我額娘就吐了,吐的稀里嘩啦的,不知道嘛東西,反正吐了老多,多的流沙都蓋不住。”
“我額娘也死了,她去找弟弟了,斷氣兒之前,她跟我說,猴兒,活著。”
“可不,我嘛都沒想,就想,我得聽話,我得活著,然後我把我額娘,也給剔了,我額娘比我弟弟大老多,我剔的費勁著哩,我那手都給剔刀片兒的沒好地方了,我也不知道疼,後來我也不知道嘛時候你六哥把刀接過去了,我就記得,介回的‘駱駝’我倆吃了七八天。”
“沙漠真他媽大啊,我倆走啊,走啊,‘駱駝’都吃沒了,我倆還是沒走出去,我終於走不動了,我一瞧那天,紅的跟猴子屁股似的,我一想,完了,要來流沙了,我跟你六哥說,你把我吃了吧,你猜他說嘛?要不說他傻呢,他居然跟我說,一起死,誰要跟他一起死?我實在是沒勁兒了,要不然我肯定告訴他我心裡的想法兒。”
“笨蛋吶,我是實在沒勁兒了,要不然八成兒我也剔了你呢~”
“閉上眼睛那會兒,我就想著啊,石猴子啊,你該下地獄了。”
“可地獄沒收我,可能閻王爺也嫌我噁心,後來流沙來了時候,你那傻六哥撲我身上了,他八成是割了血管餵了我,不然流沙過了,我怎麼可能還有勁兒睜眼睛呢?”
“放心,你六哥沒成我的‘駱駝’,一股子流沙給他弄沒了,你說他也真是倒黴,在那之後的兩天,我就看見水了。”
“神奇吧,我居然走了出去……小時候,別人說我雙手斷掌,命硬,我都不信,可介回我真信了,要不能一個個的都沒了,就剩我死皮賴臉活的好好的?”
營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小猴兒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淚流滿面,那淚連線似的,也沒個動靜兒,就那麼滾燙滾燙的砸在延珏的肩膀上,越砸越多,而後順著他的肩膀流過他的胸前,團在他的心口窩上,燙的他心窩驟疼。
他後悔了,明知道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就不該問她六哥的下落。
他像傻了似的,就那麼呆楞的一動不動,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哭,可那些眼淚對他來說,都是再鬧心不過的玩意兒,可這貨的眼淚,砸疼了他,燙的他不知所措。
就像晚宴時,遠遠的瞧著她狼吞虎嚥的吃著東西時,那種煩的抓心撓肺的感覺。
這對他來說,都是無比陌生的。
“延珏,你說他還能活著麼?”小猴兒幽幽的問著。
“活著。”延珏忽得抽身開來,他扳正她的身子,狹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點點頭,“一定活著。”
小猴兒淚眼模糊的看著眼前這雙清明的全無渾濁的眼中所映著的自己,她突然有種噁心的感覺,這種噁心的感覺從胃的深處翻湧而來,讓她扭過頭去,想要去吐個痛快。
然而扭身之前,延珏手加了勁兒扳住了她,逼著她只能仰頭看著她。
小猴兒說:“延珏,你就當沒聽過吧。”
“不行,我聽見了。”
“那你就當我是騙你的吧。”
“不行,我信了。”
“呵……”小猴兒淚眼模糊的朝天翻了個白眼兒,自嘲的笑道:“噁心了吧?”
“嗯。”延珏輕哼。
小猴兒的喉嚨咕嚕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噁心就噁心吧,反正我也噁心我自己。”她想,石猴子,你別太貪啊,這麼畜生不如的事兒,你還盼嘛理解啊!
做人的資格都是硬搶來的,你還強求個屁啊!
猴子下意識的推著延珏,力道極大,然,卻怎麼也推不動。
“睜開眼睛。”延珏說。
不睜,小猴兒想。
“睜開。”延珏又說。
不睜。
就當她沒出息好了,她不想看見他噁心她的眼神兒。
“不想睜就不睜吧。”話音落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