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任平生很愛笑,從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是這樣。
他的笑看上去像陽光一樣溫暖,險險就可以騙過所有的人。可是我很清楚。我的五感 都曾拉響警報。提醒著我。這個人骨骼深處散出來的冷酷與血腥,甚至連他身上那好聞的檀香味都掩不住。
他的笑全部都是假的,假得可怕。可笑我初初見時還曾被他欺騙過。影。帝也有光明與黑暗之分,演技用來做害人的道具,那就真的是可憎了。
可是這一刻的任平生,裹著銀灰色狐皮裘,放縱地笑著,每一寸肌膚,每一絲頭髮都是愉悅的,沒有任何一點冰冷的感覺從他的體內溢位來。我忽然感覺他這一刻的笑好像是真心的,沒有任何偽裝,他是真的很高興。
“你抽風了麼!”我不客氣地打擊了他的興致。
“因為自由了嘛,真正的自由。”
“你欠了戎撫天八百吊了?”
“戎撫天”三個字倒讓他的神情掠過了一絲複雜。
“父親比你想象中要可怕。”他斂了笑,揮手示意我要走了,顯然是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
我感到非常納悶,因為我們不遠千里地從長安趕到大漠,走得很慢,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在這邊什麼事都沒有,就是為了站在這裡,讓太陽光這樣曬在自己身上。
難道從懸崖上掉下去,把腦袋也摔壞了嗎?
這一路,我又用軟的硬的直的歪的各種方法問關於聶秋遠的事,可他都是一句“玄武死了”搪塞過去,就再也不提。他的這個態度讓我更加確信他是說謊的了。
我只能這樣告訴自己,告訴自己因為任平生=騙子,任平生的話=扯淡,所以秋肯定還活著。就是因為任平生說他死了,他才更是肯定活著。
我不能去仔細思考任平生說過的話,因為他關於秋與鬼火五毒咒的說法,真的很有說服力。我的秋就是那樣的人。
我不能接受那個結論,所以,我不能去想。
我感覺我們是在漫無目的地行走,今天往東,明天往西,曲曲繞繞,隨心所欲。昨天睡下的時候,不知道今天的去向,本打算上山,卻因一餐河魚的美味而決定沿江而下。時光緩緩地流逝,不知不覺就從飄雪的冬日,進入了綠柳如絲的春天。
不曉得任平生到底想做什麼,可是他這樣子走下去,我一點意見也沒有,反倒是他停下來的話,我才會不高興了。因為這樣到處走著,每走到一個地方,我就可以去那些訊息靈通的地方查查,看看各種告示。像秋那麼耀眼的人,只要他有行動,總會留下痕跡的吧。
每每我去打聽聶秋遠的訊息,任平生也不攔我。反正他也沒什麼事,就懶洋洋地在我身後跟著,不說話,也不打岔。只不知道每次我失望而歸,他是否總是在心中暗暗地興災樂禍呢?
不過就這樣隨意地走著,看著古代的花花世界,沐浴著春天的風,倒也讓我的心胸一天天地開闊起來。我看到一個新世界在廢墟上緩慢地重建,就像任平生的身體也隨著氣候的轉暖一天天地變好一樣,百姓的臉上總洋溢著沉靜的歡喜。
這些日子,任平生居然一改往日的陰險兇殘,靜靜的,淡淡的,雖然局面都是由他掌控著,可是我想做什麼,只要置於他的監管之下,倒全都隨著我的心情,從不阻攔。甚至連我打算扮成幽夜公子去偷寶石這種事情,他也沒有阻止,反倒饒有興味地換上夜行衣,當了我的幫兇。
如果這個人不是敵人,而是盟友的話,那這個盟友實在是太給力了。這就是他跟我去偷了一回寶石之後我所做出的總結。
我不明白任平生究竟打算做什麼,只知道所到之處。看遍了之後,他常常會輕輕地搖搖頭,嘆息道:“天下之大……”
“天下之大”,下一句通常接什麼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還是“天下之大,竟無我立足之地”?
去各種沒去過的地方,看遍風土民情,嚐遍美味佳餚,體驗各種各樣的新鮮事。時光流逝得倒也平靜。直到有一天。任平生在一個清晨咯血,身子輕輕一歪,而我竟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倒無意識地一把扶住了他。他驚訝地望著我。臉上漸漸地浮現出歡喜的笑意。我才忽然十分地害怕了。
我是不是漸漸地適應了這樣的狀態?是不是有些疏忽了對他的防範?是不是偏離了對他的正確判斷呢?
這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啊!他是敵人。雙手染滿鮮血的劊子手,永遠都不值得寬恕!這樣下去,漸漸把他當了熟悉的人。像朋友一樣的人,對他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