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邁著四方步走開了,忽想起她頭上的釵子最近天天戴著,便心頭一動,回身道:“省言君眼光不錯,釵子好看,桃葉也好看。”
桃葉圓眼含波向我掃來,我對她勾唇一笑,她羞紅了臉頰。
果不其然,這春天,正是談情說愛的好時節啊,好時節。
我接著邁開四方步,悠然散步去了。
待到桃葉做好午飯,我提著食籃向上清行去。進了禹餘宮門,見錦裂埋首於公文之間,便咳嗽兩聲,他也未抬頭,只說道:“昨晚睡得可好?”
我覺得沒趣,走過去默默道:“不錯。”
他這才抬頭,接過我手中食盒。我替他整理桌面上的公文,無意掃了一眼,見是二月初二的祭天大典,便細瞧了兩眼,他見我看著,解釋道:“這是我繼任神君第一年,便準備去東荒祭拜先靈,屆時歸隱的一眾上古神祗也會悉數到場。不過要去久一些,三天方才能歸。”
我合上公文,點了點頭,不知怎的想起夢迴境中之事,才問道:“錦裂,既是祭天大典,那你的父君母后,也是要一併祭拜的了?”
他眼神一頓,點了點頭:“是啊,自記事之日起,還未給他們添過一炷香。”
我無話可說,雖說那引兵戈之亂的神界帝君離淵身上背了數萬條神仙,妖魔性命,可最後他總歸也是受了懲罰,被親弟謀害至死,與妻子被釘在誅仙柱上用天雷地火劈打了九九八十一天,直到魂魄再無法聚集。死有餘辜這詞用在他身上,也不算過分。倒是錦裂的母親,死得甚是冤枉。
他那母親我在夢迴境中是見過的,日落時分,天色晦暗,一身水碧衣裙,坐在南海礁石上靜靜撫著一柄瑤琴,琴聲悽婉,在起伏拍打的海浪之中,零星欲斷,破碎哀怨。衣裙被海水濡溼,髮絲也沾上了細碎水珠,裙角輕紗隨水波來而復去,海風吹來,勾勒出她衣衫下瘦弱背影,不盈一握。忽而錚錚脆響,那琴絃悉數斷裂,她低聲輕嘆,將瑤琴棄於海中,隨浪花推打,礁石碰撞,發出“空空”之聲。而後輕盈起身,直入九天,乘風而去。我與錦裂在南山之上,意難平。
“她是帝后,鮫人族族女,喚作阿漾。”錦裂聲有顫抖,又有不甘。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素染,怎麼了?”錦裂從旁喚我,我才回過神。接過他遞給我的竹箸,送了口飯進嘴。
“錦裂,你當真不需要……”我隨口說著,卻又覺得不妥,住了嘴。錦裂對上我的眼睛,目有疑色,我連忙垂下頭,嚼起飯來。
他沒有動作,思慮幾下,低聲道:“我此生胸無大志,不需與他人結成秦晉之好。父君母親的覆轍,我不會重蹈。”
我沒敢抬頭,點了點頭。既想起帝后,我腦中又閃過了一位女子的身影。青衣窈窕,鳳眸淺笑,柔緩之中帶著份倔強。
我從沒問過錦裂對他父親離淵的舉動作何感想,也不想提及。只我想去看看青鸞上神之前的居所,為她上柱香。
青鸞上神畢竟於我有恩。想當初我因沾染了忘川瘴氣,體虛氣弱,是魔尊將我託付給妖界帝姬陌夕,讓她為我療傷。陌夕全力以赴,啟動上古法陣夢迴境,將我與錦裂送回三百多年前,去尋在現世已經絕跡了的雲英花,晏陀花。
晏陀花好得,魔界處處可見,只雲英花由司忘川河千里水域的青鸞上神一人培育,我與錦裂只好又去神界求藥。
到達神界之時,雲英花期未至,青鸞上神將我二人收留家中,待雲英花開過之後再走。
一過數月,我與錦裂在旁見證了青鸞上神與魔界戰尊的曠世情緣,見證了神魔大戰的起承轉合,也讓當時仍在猶豫選擇情愛還是仕途的我,大膽做出了決定。
所以於我和錦裂而言,青鸞上神是我們的媒人,是益友,也是前車之鑑。
我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她將那柄銅錐刺向心窩時,無可奈何的笑。
雖說那只是我與錦裂的一場幻夢,雖說三百年前真真正正的青鸞上神,並不曾見過我與錦裂。
我在魔界訣溟宮二百餘年,未聽聞魔界有過帝姬,或尋過帝姬。料想那個在夢迴境中我親手交給戰尊的阿浣,終究是沒能活過那場大戰吧。
從夢迴之中出來,我不敢在錦裂面前提這境中任何一人,畢竟在那場波詭雲譎的幻夢中,他的父親是始作俑者,千夫所指。他的母親是刀俎魚肉,任人宰割。
也畢竟,青鸞上神的死,與離淵帝君不無干系。
還畢竟,那離淵帝君見了青鸞死訊,一雙眸子,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