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雙足勾住橫樑,倒掛下來將墨跡渲染開去。
繡絹所到之處,墨跡濃淡立分,或漫如雲煙,或重如濁浪。
此時另一盒墨也已磨好,李克己縱身躍下,扔了繡絹,抓起頭號狼毫,飽醮墨汁,揮灑勾勒之間,八百里洞庭躍然牆上,水波盪蕩,風急雲低,孤舟棲於湖心,宛如正被巨浪拋擲向半空奇Qīsuū。сom書;而最震撼人心的,還是那海吸百川的張拔氣勢與浪湧連天孤舟自靜的奇特意境。
最終他揮毫寫下“八百里洞庭孤舟縱橫誰人識”一行字,擲筆案上,自橫樑上頹然落下,望著牆上的洞庭湖,不知不覺之間已淚流滿面。
孟劍卿驀然一驚,不由得像廳中眾人一樣,屏息靜氣地仰著牆上白浪滔天的洞庭湖。
他開始想到,也許真的有人會利令智昏、如此大膽地假公濟私拿走李克己從前送給文儒海的那幾幅畫。也許對那個人來說,那幾幅畫的確值得他去冒這個險。
【十一、】
李克己還沒有離開岳陽,旨意已經下來,著他回青城守喪,期間由地方官嚴加看管。至於喪期滿後如何,卻沒有下文了。
他再一次被掛了起來。
孟劍卿押解護送的任務已經完成,兼程回京覆命。
沈光禮聽完他的彙報,淡然一笑:“我沒想到鐵笛秋居然會這般軟硬不吃,連李克己都丟下不管了。皇爺手頭要是略緊一緊,李克己就得去鳳陽服苦役了。”
孟劍卿躊躇了一下才道:“卑職覺得鐵先生的情形不太對頭。看他臨走時的身法,似乎並沒有人們傳說中那麼超凡入聖、驚世駭俗。我懷疑他拍李克己那一下,其實是在借力。他要丟開李克己獨自隱居起來,會不會也有這個緣故?”
沈光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除了李克己和老嚴,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就是你了。若情形當真如此,若他那些對頭們就此膽氣壯了找上門去,誰都不會認為老嚴會幹這麼沒品的事,只怕所有人都會將這筆帳記在你的頭上。”
孟劍卿抬起頭答道:“若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大人不妨看作是對卑職的又一次磨練。”
沈光禮笑而不語,轉而提起案上一紙公文遞給他。
原來是禮部派了一名國子監生去泉州祭祀媽祖,要求錦衣衛派人護送。
孟劍卿暗自詫異。朝中士大夫們,向來以為媽祖之神,不見於典籍,不可褒揚;開國以來,這還是朝廷第一次正式祭祀媽祖。
不過即便如此,似乎也用不著派他去吧?
但是他沒有問,沈光禮也沒有解釋,待他雙手奉還公文,慢慢說道:“你現在對鐵笛秋、李克己,哦,還有文儒海,有什麼看法?你以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孟劍卿怔了一下才道:“他們都是與卑職不一樣的人。”
想到他們,尤其是李克己,孟劍卿的心中總會生出種種迷霧般的感觸。
沈光禮注視著他,等著他的解釋。
孟劍卿接著說道:“李克己的畫之所以會有一種撼動人心的力量,卑職以為與他跟隨鐵笛秋修習了十餘年有著直接關係,十年磨一劍,他將他的精氣神都用到這上頭來了。卑職也仔細觀察過他的武功路數,覺得他與人過招時遠遠沒有他自己單獨練功時揮灑自如,並且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與愉悅。”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李克己卻將寒窗十年的文武兼修,鋪了一條這樣只求心中愉悅安寧的路。
就如那本應長成棟樑之材的一棵樹,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朵自在開謝的花,真不知叫旁人說什麼好。
泛若不繫之舟……
孟劍卿的心中忽地冒出這麼一句。
人生在世,本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這個逆水行舟人,望著那一條不知要飄向何方的不繫之舟,究竟是應該為它焦急,還是應該暗生羨慕?
沈光禮微笑道:“看來你現在已經懂得如何看人了。”
停一停,他又說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人來做的,都是為了人而做的。你懂得了人,也就懂得了事。”
孟劍卿霍然驚悟。
沈光禮從來沒有這樣教過他。他向來都是將他們這些人一把丟到狼窩裡,冷眼看他們自生自滅,再從中選出最能幹的倖存者去闖下一個狼窩。
沈光禮已經站起身:“給你三天時間準備。”
孟劍卿領命,將要退出來時,沈光禮忽地又道:“你知道這一次為什麼要派你去嗎?其中一個原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