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誼雖喝了許多酒,面色卻是蒼白。他半閉著眼,忽然冷笑道:“大哥整日在王府中,不是納妾就是釀酒。妾侍是一房比一房年輕,美酒卻一年比一年陳。”
聽聞信王納妾之事,錦素微窘,不禁漲紅了臉。高思誠推了推弟弟:“還沒醉,就胡言亂語了。”
高思誼蘧然睜開雙目,眸中閃過一抹森冷劍光:“失言失言,二位大人勿要見怪。”說罷回頭問侍女要茶喝。然而茶還沒有上來,他卻隨手拿過錦素的茶盞,仰頭一飲而盡。嚼了幾口茶葉,全都吐在地上,有一片還濺在了錦素的長裙上。錦素縮了縮腳,輕輕抖了抖裙角。那侍女捧著新沏的茶,卻猶豫起來,不知該將茶奉與高思誼還是奉與錦素。
高思誼將空盞重重頓在桌上,搖頭晃腦道:“三哥,我們四兄弟,都學過劍術和騎射,到如今唯有我——”說著用食指穩穩指住自己的鼻尖,“我——至今不曾荒廢。”
高思誠淡然一笑,示意侍女將茶放在錦素的面前:“不錯。”
高思誼忽然伸出食指浸在錦素面前的新茶中,溼淋淋地提出來,在桌上劃了一道:“大哥,最早隨父皇學習騎射,這會兒卻醉倒在溫柔鄉里,恐怕連弓都拉不開了。”
錦素聽他說得不堪,不由皺了皺眉。高思誼又劃一道:“二哥,十歲起便隨父皇遊獵,且是母后親傳的劍術。然而自從封為皇太子,便再也沒有摸過劍。”說著向我道,“朱大人知道是為什麼?”
他口中的酒氣和著茶葉的清香撲面而來,我屏住呼吸,搖了搖頭。高思誼拍案道:“因為二哥去學火器了。二哥的福氣最好,他練劍時,有淵姐姐陪著。他學火器時,有澶姐姐教。”
“淵姐姐”就是周貴妃,然而“澶姐姐”又是誰?錦素忍不住道:“澶姐姐?”
高思誼道:“就是淵姐姐的孿生姐姐,名叫周澶。”他向天打了個哈哈,“天之所授,至貴至德!二哥君臨天下,咱們卻都是草芥了。”忽然又劃一道,“三哥呢,從前劍術還在我之上,如今卻醉心簫管絲竹。”
高思誠從容道:“小王生平無甚大志,唯愛音律罷了。”
高思誠最後劃了一道,然而指尖早已沒了茶水,面板緊貼著桌面劃過,瑟瑟有聲。“你們要麼至尊,要麼清高,要麼會享福,唯有我——愚蠢之極。”
高思誠笑道:“四弟在關中作戰,乃是國之干城。若說四弟愚蠢,天下便沒有聰明人了。”
高思誼一揮手,正要答話,卻聽噹啷一聲,錦素面前的茶盞被打翻在地,瓷片飛濺,茶水都潑在了錦素的裙子上。錦素頓時站起身來,若蘭連忙上前來拿帕子擦拭,一面關切道:“姑娘可有燙著?”
高思誼忙起身施禮:“大意大意。”
錦素蹙眉搖首。高思誼吩咐侍女服侍錦素更衣,錦素忙道:“殿下不必費心,小事而已。”
高思誼笑道:“我在關中之時,曾有蜀地的官員送了我幾匹蜀錦,回京後都獻給了母后。母后恰有一條裙子做得不合身,我去問她討來,正好贈與於大人。”
我和錦素見他酒醉荒唐,相視一眼,不禁呆了。錦素怔了片刻,忙道:“不必了——”
高思誠笑道:“於大人只管收下便是,何必推辭。”說罷一揮手,他身後的侍女趕忙去了太后所居的仁壽殿,片刻間就將裙子取了來。錦素看看高思誠,又看看我,只得向高思誼道了謝,隨侍女去後面更衣。
高思誠打趣道:“從前只知道四弟擅長劍術兵法,想不到如今,更添了別的長處。”
高思誼不甘示弱:“彼此彼此,若論劍術和兵法,從前三哥樣樣強過我,如今這‘別的長處’,也當比我更擅長才是。”高思誠一怔,與高思誼相視大笑。笑聲在湖面上盪漾開去,如長風捲起煙雨。我不禁掩口而笑。
高思誠笑道:“大人恕罪,我兄弟酒後愛說胡話。”
從前我以為睿平郡王高思誠醉心音律,方才無心政事。如今看來,是因為他早知皇帝忌諱宗室涉政領兵,所以才安心做個富貴閒散的王爺。那麼他娶平民王妃董氏,也是刻意的麼?
這兩位太祖的皇子,同是尚太后所生,是當今皇帝的同胞弟弟。有太后的庇護,他們雖有種種難處,卻不憚宣諸於世。然而信王是異母長兄,自汙到不堪的境地,卻不能為自己分辯半句。
我沉思良久,竟沒顧得上回答高思誠。忽聽高思誼笑道:“三哥多慮,朱大人豈是那等庸人?”
高思誠笑道:“何為庸人?”
高思誼道:“某日,我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