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也不知她在宮中那麼多年,劍術有無長進?”劍術尚在其次,單論心志與戰意,邢茜儀怎比得啟春?只聽她又嘆道,“當年邢表妹拜周貴妃為師,我著實心生妒意。可是沒幾年,貴妃遠遁,授業有始無終,我又代她可惜。我也是近些年才想明白,其實周貴妃當年無論是收邢表妹為徒,還是收我為徒,終不過是她身在禁宮的無奈之舉。如今周貴妃已出宮十數年,當收了好些真正的弟子吧。”
當年昱貴太妃初封有孕時,也曾說道:“師尊其實很想收一個男徒,只是因為當年孀居不便,才收我為徒。如今她人在江湖,一定可以收幾個資質比我好許多的男徒,了卻她多年的心願。”三年後,周貴妃在宮外所授的第一個弟子——劉鉅在景靈宮救了我的性命。我害了她的孩子,她卻救了我的性命。命運糾纏,叫人難以琢磨。遂嘆道:“姐姐所言甚是。”
啟春道:“都說劉公子的功夫好,不知他師從何人?”
劉鉅從不願意向外人透露他的師從,我自然也不能說。“一會兒他來了,姐姐何不自己問他?”
啟春笑道:“這位劉公子可當真神秘得緊。一會兒他來了,我要仔細瞧瞧他的路數。”
正說話間,一陣劍風貼著面頰掃過,華陽不知何時突然欺近,雪白的衣衫在我腦中化作一片茫茫冰寒。宵練劍光暴漲,將日光捲成一道血氣,直透胸臆。我立刻被迫得透不過氣,眼見劍尖一點幽光,凝聚在華陽滿眼的殺氣之中,越來越近。
啟春大驚失色,連忙伸掌推開劍尖,卻聽鐺的一響,劍尖被一枚金黃色的暗器擊偏,宵練脫手飛出,向西北斜飛。啟春的眉心擰成一團,痛哼一聲,掌心鮮血迸濺。三稜梭穿過啟春的手掌,嵌入廊柱之中,血珠如霧撲入塵埃。
我胸口一鬆,也顧不得心痛,連忙上前檢視啟春的傷勢。啟春虎口處洞穿,皮肉翻起,一片血肉模糊。她以左手握住右腕,痛得面色蒼白,滿臉冷汗。
忽聽侍衛的聲音此起彼伏:“刺客!護駕!”但覺眼前一道暗影閃過,只見劉鉅自後園最高處的戲樓翩然而下。我又驚又喜,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誰知華陽長劍雖然脫手,卻不折不撓地追了出去,竟然挽住了銀絲劍穗。手腕一轉,長劍又回到了掌中。腳尖在欄杆上一點,宵練的灰影自半空直撲向我。
啟春忽然抬頭驚呼:“妹妹!”綠萼尖聲驚叫起來,銀杏躍上相救,已然不及。
兔起鶻落之間,背心一涼,像在冬日裡急飲了半盞冰碗。名劍入體,當真是一點也不痛,我的心彷彿還盼著能再深入一些。但是並沒有,涼意迅速散去,一股暖流自身體最深處汩汩而出,帶走了我所有的力氣。銀杏和綠萼連忙上前扶住我。綠萼滿手是血——我的血。
一道青影驅散了宵練的劍氣,華陽尖聲慘呼,又戛然而止。劉鉅緊緊扼住了華陽的咽喉,華陽半個腳掌已然離地,隨即亂踢起來。她的雙手緊緊扣住劉鉅的右腕。劉鉅已奪去宵練,左臂一震,宵練眼睜睜斷為七八段,頹然落在劉鉅的腳邊。
啟春深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劉公子——不可對華陽長公主無禮!”
我的心似被刺破,鮮血浸溼了半個身子。然而我並不覺得難過和恐懼,甚而有些歡喜與欣慰。我的血還是熱的,我欠她的,終於都還給她了。
半昏半醒間,我掙扎著說出最後一句話:“放下長公主……殿下。”
一個男子撐著一柄龍紋油紙傘,獨立在雪中。傘沿鋒銳,將天地切割成上闊下窄的青白兩片。一身白衣融在漫天風雪之中,那柄傘就像一枚潮溼的月亮。他的臉藏在傘下,只露出消瘦的下頜。我一度以為那是高思諺,走近才發覺,那是一張極其陌生的面孔,陌生到連五官都模糊不清。我甚是失望。轉念一想,我畢竟是高思諺的仇敵,他怎會親自來接我?茫茫孤寂,無邊無涯。至少我已償清了血債。
眼前一片蒼茫,聽覺卻變得異常靈敏。在交纏如亂絲的眾多哭聲之中,那個最痛心最絕望的聲音,是母親的悲泣。即使踏上黃泉路,我也是孤魂野鬼。這才是我的報應,至死不休。突然來到的死亡像一個盼望了很久的隆重日子。我駐足觀望,細細體味。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隱去。宵練灰冷的劍光、華陽殺氣騰騰的目光和啟春掌心的血光糅雜交錯,在我腦中迴旋了千百回。劍氣透體的窒息和劍刃的清涼交替襲來,忽然背上一緊,我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好一會兒才漸漸分明。因傷在背上,我只能靠著厚厚的錦被,側身躺著。目光平視處,是一道側臥的身影。糊窗明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