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高澄從小到大一直欺負我,戲侮我。父親死後,他當上了魏朝的大丞相,曾經當著滿堂的大臣,指著我嗤笑說:“這樣的人也能大富大貴,估計那些靠相法吃飯的術士都要丟飯碗了!”不僅如此,當時我的三弟高浚也趁機取笑我。他看見我低頭之時鼻涕下垂的樣子很開心,大聲招呼從人說:“來人哪,給我二哥揩鼻涕!”一時間的鬨堂大笑,更讓我暗中怒火滿腹。
不過,我這個人善於偽裝。裝傻,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我的全部少年時代,大鼻涕一直晃盪在我的鼻子下面,成為我裝傻充愣的幌子。父兄在世的時候,雖然我身上已經有魏朝的尚書令、中書監、京畿大都督等官爵,但我知道,那都是靠我父兄的威名換取的虛銜。
我一直在等機會,只要讓我抓到機會,我絕對不會放過。邪火燃胸,我的報復心很強,任何得罪過我的人,我一定要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至今,我還記得我的大哥高澄死掉的那個夜晚,恐懼和興奮同時充滿我的內心……
我追逐權利,又厭惡權利。流血的臺階,上去就不能再下來。看著我大哥血糊糊的屍體,我當時只感覺到深刻的悲哀。同胞兄弟的血親感情,在剎那間曾照亮我陰暗的靈魂。特別是我的母親婁氏,當她滿臉狐疑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差點情不自禁揮刀把她砍翻在當地。當時,我記得非常清楚,她梳著高高的盤發,髮色棕紅,上面綴著一些釵飾,耀眼地閃爍著,刺痛我的眼睛。在她髮際底端,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白髮。她淡黑色的眉毛下面,是那雙銳利的眼睛,很像貓頭鷹。她已經出現斑點的面部面板上面,因為發怒和驚疑,泛起了陣陣的紅暈。特別是她唇上的細髭,男人般,這是她近來才有的特徵。我的大塊頭母親,婁氏,當時的齊王王太妃,就是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了好久,好久。
我站在我大哥的屍體旁邊,我母親坐在榻上,兩個活人,一個死人,就那樣對峙著。
我的記憶碎裂了。我的童年泡沫,消失在母親的嚴厲目光之中。記得我兩三歲的一個除夕,當時我的父親正剛剛歸順爾朱榮,一直沒有回家,音訊全無,家人都以為他死在戰場上。我母親不得不向她孃家親戚借錢過節,唉聲嘆氣之時,我忽然說話:“能活!”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說話。從來厭惡我的母親,忽然把我摟在懷中。日後,她多次提起此事,彷彿我只是因為這兩個字才獲得她的暫時青睞和寵愛。
我大哥死後,在晉陽,金紫光祿大夫徐之才、我王府中的記室參軍高德政等人,獻上圖讖,認為太歲在午,當有革命,勸我“應天順人”。我把他們的話轉給母親聽,不料,她當時就反對說:
“你父如龍,你兄如虎,卻都認為皇位不可妄據,終身北面事人。你看看你自己,你能與父兄相比嗎?”
羞惱有餘,我對徐之才大發脾氣。老徐說:“正因為殿下您不如父兄,正要早升尊位,否則就會被人算計!”
可巧,我效仿魏朝王公,辦大事前鑄造自己的金像占卜。果然,一鑄而成,促成我下定決心行大事。
不過,我父兄從前的助手們,如肆州刺史斛律金、太保高隆之等人,紛紛表示不可。外有武人,內有文臣,都不贊同我現在改家為國,真讓人心急如焚。而且,我父親的另外一個老友司馬子如,甚至半路逆迎我於遼陽,苦勸我不要急於代魏稱帝。他這一來,真的讓我頓失信心,掉轉馬頭返回晉陽。
但是,事已至此,退路無多。徐之才、宋景業,還有另一個名叫李密的術士,皆卜筮有成,勸我五月受禪為帝。當然,我手下也有人提出疑問,認為陰陽家之書有記載:“五月不可入官,違犯者,終於其位!”高德政馬上駁斥:“齊王為天子,不可能再求別的什麼官職,不終於這個帝位,還要什麼別的更高的位子?”
正是高德政這句話,讓我心中大喜,最終帶領大部兵士直撲鄴城,最終奪取帝位。
我父兄的心腹、魏朝侍中楊愔得到通知後,馬上召太常卿商議製作新帝儀注之事,並暗中囑託擔任秘書監的魏收為孝靜帝草擬給我的加九錫文和禪讓詔書。
我到達鄴城後,高隆之仍然倚老賣老,假裝不曉我要化家為國之事,責問我為什麼派遣役夫在鄴城南郊做元丘③。
對此,我終於不耐煩,當眾叱責他:“我派人做事,自有用處!你是否現在活得不耐煩,要自取滅族之禍!”
一句話,嚇得高隆之道歉而退。這個老賊,還算我父親手下老臣,他一度與司馬子如、高嶽、孫騰共稱“四貴”,氣焰囂張。他本來姓徐,自小喪親,由姑夫高氏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