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門外的官道上,高仙芝一襲棉袍,騎著一匹馬兒,身後跟著兩名揹著包裹的僕役從西門而出,踽踽往西而去。在來到京城後,其實朝廷也沒有按照聖旨上所言的押赴京城問罪,他的罪名已經在聖旨上寫的清清楚楚,他的懲罰也已經在聖旨上寫的明明白白,要他去京城,不過是玄宗要見一見他,表示一下皇恩的浩蕩,陛下的仁慈,要他表達一番不殺之恩罷了。
玄宗希望即便是被自己處罰了的臣子也一樣對自己毫無怨恨,對自己忠心耿耿。起碼在外表上是這樣。高仙芝卻沒有讓玄宗滿足心願,玄宗召見時他除了磕頭便是一言不發的站著。三天時間,從潼關大營到京城這三天時間,他一句話都沒說,因為他不願和他眼前的這些人說話,他覺得跟這些人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
出城五里外,官道旁積雪覆蓋的長亭之中似乎有黑色的人影晃動。高仙芝並沒有在意。長亭話別之處,或許有西去之人在此和親朋好友話別,倒也不足為奇。長安四城官道旁都有長亭,一直綿延十里。五里一下馬,十里一飲酒,這已經是一種習俗。
然而,當高仙芝緩緩策馬而過時,瞥見了坐在亭中一人背對自己而坐,身上披著黑色描金飛虎披風。滿桌的酒菜擺著,卻只有他一個人。兩名普通打扮的僕役站在一旁,目光正朝官道上看。
高仙芝覺得那背影很是眼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是誰?正皺眉思索之際,亭內一名僕役忽然來到官道上攔在了自己的馬前。
“這位先生,我家主人想請你進亭飲一杯酒。不知肯不肯賞臉。”那僕役打扮的人朗聲道。
高仙芝皺眉道:“我和你家主人素不相識,幹什麼請我喝酒?我要趕路西去,便不叨擾了。替我謝你家主人厚意。”
那僕役尚未回答,便見亭內那人站起身來,緩緩轉過頭來呵呵笑道:“正因為你要西去,才要飲一杯這踐行酒。堂堂大唐名帥高仙芝歸鄉,豈能無人送行。”
高仙芝一驚,驚喜道:“兄弟,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京城了?”
亭中人哈哈笑道:“可不是我麼?除了我,又有誰記掛著兄長?快來喝一杯吧,酒菜都快涼了。”
亭中之人正是王源,他離京之後並未離去,而是一直在京外小鎮逗留,便是為了在此迎接高仙芝,伴他一起同行。高仙芝淒涼的心境因為看見了王源而舒緩了許多。在得知王源此次來京城正是為了救自己,而自己差一點便和封常清一樣被砍頭時,高仙芝驚愕不已,同時也感激不已。
“哎,想不到我高仙芝竟然落到今日之地步,此次若非你來京援手,我已經是個死人了。賢弟,多謝你了。”高仙芝沉聲嘆道。
王源呵呵一笑道:“你我是結義兄弟,你有難,我焉能不來。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封將軍還是被殺了。楊國忠耍心機欺騙了我,實在是慚愧之極。得知封將軍被殺之後,我便立刻離開京城,再也不願見到楊國忠的嘴臉了。”
高仙芝道:“很抱歉,因為我和封常清的事情讓你和楊相國反目,本來你們的關係是很好的。”
王源搖頭道:“到現在你還以為我和楊國忠是一路人麼?我跟你說白了吧,我和楊國忠之間便是相互利用。他需要我為他出力,我需要藉助他的力量往上走,這便是我和他之間真正的關係。翻臉是遲早的事,更何況他要殺你。如果他這一次連你也殺了,那我也一定會替你報仇的。好在他雖然陽奉陰違,但起碼保住了你的命。兄長,莫要鬱結於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官職沒了,名聲尚在,人尚在,這便比什麼都重要。你一定會東山再起的。楊國忠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我才不鬱悶呢。無官一身輕,我打了這麼多年仗,家中妻妾兒女都沒有好好的陪伴,正好閒雲野鶴一般回家多陪陪他們。我只是對封常清的死難以釋懷。封常清忠心耿耿,於兵事上也很有見地,是個忠臣良將,只可惜死於奸佞之手,實在是不明不白。”
王源嘆道:“是啊,我和封將軍雖交往不多,但數次接觸也能看出他是個做事嚴謹認真一絲不苟,對朝廷忠心不二之人,死的實在太可惜了。不過逝者已矣,兄長也不必太過悲傷,人都是要死的,將來泉下再見便是。我們活著的當努力求存,拼搏奮鬥才是。來來,我們一起舉杯告慰封將軍的英靈,也算是祭奠他了。”
高仙芝點頭,和王源舉杯起身向天禱祝,隨後二人將酒緩緩灑在了雪地裡。
第七二三章 蠢勇
潼關東四十里外,近二十萬安祿山的叛軍除了三萬留守洛陽之外,其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