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倒不是一味的說風涼話,如果不是因為二太太不太計較的話,銀杏谷這邊打從秀兒走了之後,的確是從沒有個像樣的丫頭,大太太哪能不知道這一點,早就想著這事,也跟大老爺提過,大老爺說過些天去淶水的時候從易州人市上再買兩個丫頭回來。
大太太說,眼見著妹子的身孕就顯了,沒個機靈便的丫頭怎麼行?
二太太說,先這麼著吧,我這邊現在也真沒個什麼做的,衣裳什麼的拿到後頭洗就行了,等到田嫂忙不過來的時候再說吧。
大太太說,妹子放心,嫂子知道這事,到時我會有個安排,先讓田嫂支應著,保和堂上下上百口子人,怎麼也騰個人出來。
二太太說,到時再說吧,嫂子要是忘了,我一準兒告訴你。
大太太沒呆太久的工夫,又說了些家常話就走了,屋子裡又一下子清淨下來,只剩了二太太陪著亭兒,現在二太太除了陪著亭兒不做別的事。二太太原以為給亭兒裹腳是一件與保和堂之外的人毫不相干的事,但是出了個意外,並且仍然是著落在段四身上。
依著段四跟保和堂蔣家的緣分,這個從大清到民國在京西混得很有些頭臉的段四對名門蔣家的影響肯定不止是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割了大老爺辮子這件事。事實上追究起來割辮子這件事也不能怪段四,所以段四現在依然是保和堂的常客,只是穿戴裝束不斷改變,以前穿清朝皂隸的服裝,後來穿灰布軍服,現在穿黑警服戴大簷帽,但人還是段四。
段四騎著馬帶著個隨從剛進了保和堂大門,二太太就知道了。二太太是聽見月拱門外邊有個護院房的漢子對菊花塢院子裡的絲紅喊話,大老爺在不?縣司法科的段長官來了。絲紅說,在厚塾齋跟大太太說話呢,我去喊。於是二太太知道常駐在板城的那個段四又來了,這時二太太正在給亭兒松裹腳布,她告訴亭兒再堅持幾天就基本上大功告成了,事實上最艱難痛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按說段四是進出保和堂的常客,但直接接觸二太太的機會不多。談古論今議論政事和商量生意買賣都是男人們的事,一般情況下女人不摻和。女人有女人們的事,女人串門子聚在一塊談論的是家常,誰家娶媳婦誰家聘閨女,偶爾也談莊稼收成什麼的。保和堂的大太太和二太太雖然不同於一般農婦,但對外應酬都是大老爺的事,段四難得見保和堂的二位女主人,特別是二太太。儘管如此,段四對二位太太的花容月貌卻是印象頗深,於是段四在同大老爺見面寒暄過後,一如既往地問到大太太和二太太。
大老爺非常客氣地請段四在太師椅上坐下,這時杏花已經笨手笨腳地端上茶來,大老爺親自動手斟茶,又吩咐杏花端兩碟小點上來。
大老爺對段四說,內子可能帶著孩子出去了。
其實大太太就在後面桃花庵的院子裡看著兩個僕婦洗衣裳,大太太聽說段四來了就躲到這裡來了,她不喜歡段四這個人。這個人是個花溜棒槌!大太太在大老爺每次提到段四的時候都這麼說,這感覺跟二太太一致。
大少爺一定是長得更稀罕人了!段四總是說大老爺喜歡聽的話,好些日子不見,我得看看賢侄!其實段四距上次來沒過多長時間。
大老爺自是高興,說客套話,犬子還好,還好。
杏花端了兩碟小點上來,一碟核桃仁綠豆糕,一碟杏仁裹糖皮,都是保和堂作坊裡的手藝,在京西太行山這地方難得見到,保和堂一般用來招待高貴客人,不外賣。
大老爺很誠懇地請段四吃點心,段四就吃了塊核桃仁綠豆糕,對其味道讚不絕口。
段四說,比天津的都好,真是好吃,又香又甜。
這麼以來似乎是把二太太忽視了。
段四吃了兩塊點心,這才跟大老爺提起推選省議員的事。其實這都是瞎湊合應付差事,即便推選上也是掛個空銜,虛的,段四說。
段四這麼說,大老爺就知道是落選了,臉上多少有些難堪和失望,但瞬間就恢復了常態,說,得選直隸省議員的確不是一件易事,愚兄才疏學淺,怎敢擔此大任,這點倒是想到的。
段四說,萬齋兄也不必過謙,其實何縣長和田師長都是很推崇你的,只是投票表決的事不好出面干預,再說這次當選的趙西山是縣財政局長,在職,在淶水也是個有來頭的,有些人孤陋寡聞,只看到眼皮子底下的事,對山區的人和事所知甚少,兄弟對這一點是感觸頗深,感觸頗深!
大老爺對段四的話還是很理解,山區畢竟是窮鄉僻壤,比不得縣城裡,近水樓臺先得月嘛,這是千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