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耗
子走動,我棕樓板也報信的。”夥計下梯來招呼客人上去,李梅亭依依不捨
地把鐵箱託付給店主。樓上只有三間房還空著,都是單鋪,夥計在趙方兩人
的房間裡添張竹榻,要算雙鋪的價錢。辛楣道:“咱們這間房最好,沿街,
光線最足,床上還有帳子。可是,我不願睡店裡的被褥,回頭得另想辦法。”
鴻漸道:“好房間為什麼不讓給孫小姐?”辛楣指壁上道:“你瞧罷。”只見
剝落的白粉壁上歪歪斜斜地寫著淡墨字:“路過鷹潭與王美玉女士恩愛雙雙
題此永久紀念濟南許大隆題。”記著中華民國年月日,一算就是昨天晚上寫
的。後面也像許大隆的墨跡,是首詩:“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今
朝有緣來相會明日你東我向西。”又寫著:“大爺去也!”那感嘆記號使人想
出這位許先生撇著京劇說白的調兒,揮著馬鞭子,慷慨激昂的神氣。此外有
些鉛筆小字,都是講王美玉的,想來是許先生酒醉色迷那一夜以前旁人的手
筆,因為許先生的詩就寫在 “孤王酒醉鷹潭宮王美玉生來好美容”那幾個鉛
筆字身上。又有新式標點的鉛筆字三行:“注意!王美玉有毒!抗戰時期,
凡我同胞,均須衛生為健國之本,萬萬不可傳染!而且她只認洋錢沒有情!
過來人題!”旁邊許大隆的淡墨批語道:“毀壞名譽該當何罪?”鴻漸笑道:
“這位姓許的倒有情有義得很!”辛楣也笑道:“孫小姐這房間住得麼?李梅
亭更住不得——”正說著,聽得李顧那面嚷起來,顧先生在和夥計吵,兩人
跑去瞧。那夥計因為店裡的竹榻全為添鋪用完了,替顧先生把一扇板門擱在
兩張白木凳上,算是他的床。顧爾謙看見辛楣和鴻漸,聲勢大振,張牙舞爪
道:“二位瞧他可惡不可惡?這是擱死人屍首用的,他不是欺負我麼?”夥
計道:“店裡只有這塊板了,你們穿西裝的文明人,要講理。”顧爾謙拍自己
青布大褂胸脯上一片油膩道:“我不穿西裝的就不講理?為什麼旁人有竹榻
睡,我沒有?我不是照樣付錢的?我並不是迷信可是出門出路,也討個利市,
你這傢伙全不懂規矩。”李梅亭自從昨天西藥發現以後,對顧爾謙不甚庇護,
冷眼瞧他們吵架,這時候插嘴道:“你把這板搬走就是了。吵些什麼!你想
法把我的箱子搬上來,那箱子可以當床,我請你抽支香菸,”伸出左手的食
指搖動著彷彿是香菸的樣品。夥計看只是給煙燻黃的指頭,並非香菸,光著
眼道:“香菸在哪裡?”李梅亭搖頭道:“哼,你這人笨死了!香菸我自然有,
我還會騙你?你把我這鐵箱搬上來,我請你抽。”夥計道:“你有香菸就給我
一根,你真要我搬箱子,那不成。”李先生氣得只好笑,顧先生勝利地教大
家注意這夥計蠻不講理。結果鴻漸睡的竹榻跟這扇門對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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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姐來了,辛楣問到何處吃早點。李梅亭道:“就在本店罷。省得上
街去找,也許價錢便宜些。”辛楣不便出主意,夥計恰上來沏茶,便問他店
裡有什麼東西吃。夥計說有大白饅頭、四喜肉、雞蛋、風肉。鴻漸主張切一
碟風肉夾了饅頭吃,李顧趙三人贊成,說是 “本位文化三明治”,要分付夥
計下去準備。孫小姐說:“我進來的時候,看見這店裡都是蒼蠅,饅頭和肉
盡蒼蠅待著,恐怕不大衛生。”李梅亭笑道:“孫小姐畢竟是深閨嬌養的,不
知道行路艱難,你要找一家沒有蒼蠅的旅館,只能到外國去了!我擔保你吃
了不會生病,就是生病,我箱子裡有的是藥,”說時做個鬼臉,倒比他本來
的臉合式些。辛楣正在喝李梅亭房裡新沏的開水,喝了一口,皺眉頭道:“這
水愈喝愈渴,全是煙火氣,可以代替火油點燈的——我看這店裡的東西靠不
住,冬天才有風肉,現在只是秋天,知道這風肉是什麼年深月久的古董。咱
們別先叫菜,下去考察一下再決定。”夥計取下壁上掛的一塊烏黑油膩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