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當然不是這麼說的。知道後來怎樣了嗎?不知是因為弗洛德卡對我的情敵沒有那麼深的感情,還是因為她受不了人們的風言風語——說她在這嘲三角“關係中註定要失敗,總之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快就結束了。從那以後,每次看見拉伊什卡,我都驕傲地轉過頭去,從不理睬這位敗在我手下的情敵。
要問我們的愛情除了這些蠢事之外還包括什麼?還包括純真的愛情。弗洛德卡沒有任務時,我們就一同在機場周圍散步,有時也到附近的村子裡轉轉。我記不清當時我們盡聊些什麼,只記得我們一直不停地交談著。難以想象什麼話題能讓一個18歲的青年和5歲的女孩談個沒完沒了。我還記得我們談話時的氣氛,是那麼單純、寧靜、嚴肅。有時我們討論螞蚱的生活,除我倆之外沒有人會對此感興趣;有時我們談論戰爭,談論成年人的生活。這個大孩子和我一樣,被戰爭奪去了平靜的生活。唯有他才能給我帶來真正的童年生活——田野,樹林,童話。我們自己也編故事,看見什麼就編什麼。我還記得當時那種絕對的安全感——甚至從父母那裡都感受不到的安全感,只有弗洛德卡才能帶給我。那時我們常遭到敵人的轟炸。儘管機場偽裝成一個小樹林,可不知怎麼還是被法西斯發現了,所以我們又得搬遷。我是在戰火中長大的孩子,對於傷痛、死亡、彈坑、炸燬的房屋、墜毀的飛機之類早就習以為常。我至今忘不了當時飛行員的葬禮,豎在墳墓上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支螺旋槳。可當我和弗洛德卡在一起時,我知道他能保護我,使我天上不受德國飛機轟,地上不挨敵人地雷炸。
遇到弗洛德卡執行任務時——他駕駛U2型飛機在空中進行偵察攝影——我便像個小婦人一樣等他回來。我不再玩耍,而是坐在角落裡靜靜地諦聽著。我能在很遠的地方分辨出他那架飛機的聲音。然後飛奔到飛機跑道上高興地呼喊:“弗洛德卡回來啦。”我一次都沒有說錯過。
有一次他沒回來。有人向父親報告說他們看見一架德國法西斯的飛機向弗洛德卡開火,打中了他的飛機,在空中就燒了起來。單位里人人都聽說了此事,也包括我。他們都非常難過——他的朋友們,我的父母,還有拉伊什卡,出來進去眼睛紅紅的,可我不相信他犧牲了。結果還是我說對了。沒有我的弗洛德卡,我感到寒冷、孤獨,心裡非常難過。可每當他們勸我、安慰我時,我卻說:“我難受、孤獨是因為我在等待弗洛德卡。他快回來了。”
幾個月過去了。冬季的一天,我母親回家後對我說:“快,弗洛德卡回來了。”
不知為什麼,她講這些話時並不顯得高興,可我當時也沒在意。我立刻跑了出去,連外衣都沒穿,直奔營地。我看到了弗洛德卡,向他撲過去時,聽到有人喊道:“小心。”
可我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裡。我覺出他在抱我的時候踉蹌了一步,馬上就有人扶住了他。
原來弗洛德卡拄著雙柺,只剩下一條腿。這又是一件令人驚異的事,足以使人相信我們之間的純真愛情。在那次戰鬥中弗洛德卡受了相當嚴重的燒傷,剛回來時,沒有人能認得出是他。他整個臉被燒成了緊繃繃、亮閃閃的紫皮,面頰上還留下幾道深深的青色傷疤。可我根本不用看他的臉就能認出他來,我直撲過去,心中明白這就是我的弗洛德卡。我們坐在桌旁,他將我摟在懷中,講著他的冒險經歷。當時那種完美的平靜、愛意和安心的感覺我至今仍然難以忘懷。我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他臉上的疤痕問道:“這兒疼不疼?這兒呢?我親一下就不疼了吧?”
因為那次英勇的飛行,弗洛德卡被提升為上尉。我又給他起了個更莊嚴的新名字:我的彭斯上尉。一個月以後,他安了條假腿,重返藍天。
跟德國的仗打完了,也到了和彭斯上尉、我的弗洛德卡分別的時候了。我們一家要回到列寧格勒,而他卻被派往遠東。臨分別的日子,弗洛德卡對我說:“和日本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你也會長成美麗的大姑娘,那時我就來找你,娶你作我的妻子。”
我完全相信了他的話,我也不認為弗洛德卡在開玩笑。分手的那天,他只和我一個人講話。我們的車開動時,我被塞進吉普車,不停地哭著喊著,他說:“再見,我心愛的人。等著我。”
年復一年,時光飛轉,可弗洛德卡沒有回來。我又長大幾歲後,漸漸覺得不好意思向父母打聽有關他的事。我不聲不響,默默地等著他。到了16歲,我開始自己尋找。我心中知道弗洛德卡並沒有忘記我,他也在尋找我。只有一點弄不明白:他是最有本領最聰明的人,為什麼至今還沒找到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