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這種新的活動具有奇妙的特殊性質,這種性質是他所獨有的,“別人不會有。他無法使自己談論和描述自己的速寫。他對自己的作品感到無話可說,從前他對任何事物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討厭讓陌生人的眼睛看到他的作品。這些畫儘管粗糙,不易理解,但是神聖的,即便每一個細節都可能是十分淺薄。
他又踏進礦工們的茅舍,不過這一次他帶的是畫紙和炭筆,而不是《聖經》。礦工們仍然高興地接待他。他畫在地上玩耍的孩子、俯身在爐子上的妻子以及一天活兒幹完以後在吃晚飯的一家。他畫馬卡斯的高煙囪、黑色的田野、穿過山谷的松林和在帕圖雷日周圍耕地的農人。如果天氣不好,他就留在房裡,臨摹牆上的畫片和複製日前畫的粗略的草圖。晚上上床的時候,他想也許白天畫的圖畫中有一、二張還不算太壞。第二天醒來,他又發現已經把對創造性努力的陶醉給睡去了,那些畫是不正確的,完全不正確的。他毫不遲疑地把畫全扔掉。
他已經制服了心中的痛苦之獸,他感到幸福,因為他不再想到不幸了。他明白,不設法自食其力,而不斷地拿父親和弟弟的錢,應該感到羞愧,但這不要緊,所以他依然速寫下去。
幾個星期以後,他已經把牆上的全部畫片臨摹了許多次,他看出,如果要取得進步,就必須有更多的畫片、大師們的畫片來臨摹。他顧不得泰奧已經一年沒給他寫信這一情況,把他的驕傲藏在一堆蹩腳的圖畫底下,寫信給他的弟弟。親愛的泰奧:
倘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大概有米勒的《農田裡的勞動b。你能否郵寄給我,借我用一個短時期?
我要告訴你,我已經臨摹了大量的博斯布姆和阿勒貝的圖畫。好吧,要是你看到這些摹寫,也許還不至於感到極不滿意的。
你能寄什麼就寄什麼給我吧,別為我擔心。只要我能夠繼續畫下去,一定能把自己再一次糾正過來。
我寫信的時候,正忙著畫畫,我得馬上再回下去,祝你晚安,請儘快把畫片寄下。
在思想中緊握你的手。
一種新的飢餓在他心裡慢慢地滋生著——想與別的藝術家談談自己的畫,看看哪些地方畫對了,哪些地方畫錯了。他明白自己的畫不好,但他與這些畫的關係太密切,因而無法正確地看出其原因。他所需要的,是一個陌生人的無情的眼光,而不是被雙親的偏心的驕傲所矇蔽的眼兒
他能去找誰?這是一種比他在去冬只吃乾麵包過日子更為難受的飢餓。他只想知道和感到世界上還有別的與他一樣的藝術家,他們也面臨同樣的技巧問題,有同樣的想法,他們能夠證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因為在繪畫技巧問題上,他們亦有嚴重的苦惱。他記得世界上有些人。象馬里斯和莫夫,他們一生都獻給了繪畫。在這兒博里納日,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一個雨天的下午,他在房間裡臨摹,腦子裡閃過~個畫面:皮特森站在布魯塞爾他的工作室裡說:“別對委員會提起這事兒。”他知道終於找到了一個人。他一張張地察看自己所畫的原始速寫,挑了一張礦工、一張俯身在橢圓形爐前的妻子和一張拾垃圾的老姐,然後出發上布魯塞爾。
他袋裡只有三個多法郎,無法搭乘火車,然而步程是八十公里左右。文森特走了一下午、一整夜和第二天的大半天,離布魯塞爾還有三十公里。要不是他的破鞋壞了,足趾捅出鞋面,他將一直走下去。一年來,他在小沃斯姆斯一直穿著的外衣覆著一層汙垢,因為他沒帶木梳和替換的襯衫,所以第二天早晨只能用冷水擦擦臉就算了。
他在鞋內的破洞處墊了一張硬紙,很早又出發了。他的腳趾穿過鞋面破洞,磨破了,腳很快就被鮮血汙染。硬紙破爛了,腳底起了水泡,變成血泡,以後又破裂。他肚飢,他口渴,他疲乏,但毫不氣餒。
他是真的去拜訪另一個藝術家,並將跟他交談!
那天下午他到達布魯塞爾郊區時,口袋裡分文不剩。他記得很清楚皮特森住在什麼地方,快步穿過一條條街道。他走過的時候,行人趕忙退讓開去,盯著他的背影,搖搖頭。文森特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而是舉起一瘸一瘸的腳,儘快地走去。
牧師的小女孩出來開門。她害怕地望了望文森特骯髒的汗淋淋的臉、沒有梳過的蓬亂的頭髮、油汙的外衣、汙泥斑駁的褲子和烏黑血汙的腳,驚叫地奔過門廳。皮特森牧師來到門口,目不轉睛地對文森特看了片刻,認不出是誰,後來進發出一絲認出來的熱誠微笑。
“啊,文森特,我的孩子,”他驚呼道,“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