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雄壯的牛嗥吸引了找礦者。這是頭雄麝香牛在呼喚情人。它的聲音從一條積雪的山谷傳來,於是兩架爬犁又鑽入另一條山谷。雖然是5月初的光景,但北極生物還沒有開始繁衍,只有地熱露頭的地方才有些海風鈴草和鹿苔。這頭牛大約是在幹谷吃飽了以後,到冰川上去發出求偶的叫聲。
那有牛的山谷裡寒氣森森,高崖上懸垂著冰凌,礫石上生著冰芽,像是春天的竹筍。不久獵人們就看到一頭公麝香牛,它一直順著冰谷往高處走,接近一堵冰牆,它沿著冰牆往雪山上爬,遇到一條很寬的冰裂縫。麝香牛猶豫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到兩架爬犁上的四腳生物,它警覺了,做了一個跳躍的架勢,準備從雪坡上逃跑。赫伯特舉起了步槍。
牛的架勢在幾秒內沒有動,宛似一尊蛇紋石雕刻,正像安德森送給埃瑪爾的那個樣。它伏在積雪的危崖下,有一種神聖的氣概。安德森看看牛的上方,懸崖雪層中佈滿粒雪和深霜。
少校的手指已經扣在槍機上。突然寂靜的山谷中響起命令聲:
〃你不能,小心……〃
已經晚了!隨著赫伯特步槍的轟鳴,整個懸崖上飛濺起高高的雪塵。雪霧升彌到天際,幾乎掩住日光。〃轟……隆……〃,可怕的爆鳴聲比成千的重磅炸彈還響,像火山爆發似的擂擊著山谷。大塊大塊的雪塊從危崖上崩塌、滑墜。奔瀉的雪崩匯成高高的洶湧的雪的山洪,閃電般地吞沒了麝香牛的身軀。赫伯特驚呆地看著高牆似湧來的雪流,木然地坐著。空氣的爆鳴早把他震得頭暈目眩。再有一剎那,雪崩就會把他們全部吞沒。
赫伯特想喊,想哭,但卻既無聲也無淚,什麼都來不及了!他死死抓著雪橇,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不動。他在經歷了半輩子的極地生涯,經歷了斯瓦爾巴德、熊島、揚邁思島和格陵蘭島的無數次危險之後,在從暴風雪、冰裂、白熊爪子、飢餓、寒冷甚至是丹麥人的打擊逃生之後,終於面臨著自己的末日。他閉上眼睛,等待那山呼海嘯般的雪的洪流的來臨。他迎著毀滅一切的雪崩,居然想起了藍色的易北河和一條好吃的鱸魚……
一切都像閃電一樣。安德森猛拉了一下狗的韁繩,大喝一聲,使狗拖橇飛快地拐入另一個岔谷。一切做得這樣快,完全是出自自衛的本能。但他完成了,他終於在雪崩到來之前離開了註定要毀滅的冰谷。
雪崩流沿著冰谷洶湧而下,浩浩蕩蕩地把一切都掃平了。約半小時後,大自然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那條冰谷已完全被雪填滿,什麼痕跡也認不出來了。機械師休曼、雪橇和十隻好狗連影子也找不到了!
倖存者的山谷中也滾下了許多雪。軍官和獵人費了很大的勁才從雪窩中掙扎出來。他們連滾帶爬把雪橇弄好,趕著狗急匆匆地來到一個平原上。這時,赫伯特才從剛才的恐怖中喘過氣來。他回想起剛才夢境般的險遇,不由得給安德森倒了一杯酒,又遞過來兩塊巧克力糖。
〃你救了我,謝謝,非常感謝!〃
依舊是那冷漠而充滿敵意的目光。安德森真後悔沒有把這豬玀也推到雪崩流中,僅僅是沒有來得及,剛才的事太急,他甚至也弄不清自己是怎樣過來的。本能救了他,也救了這個不該救的德國軍官。
〃走吧,這裡太危險了……〃少校喃喃地說道。他的自信似乎打消了不少。
夜晚,獵屋中生起火。軍官和獵人都喝了酒。赫伯特已經恢復了自制力,用他帶德文單詞的丹麥話滔滔不絕地講他北極生涯中的歷險:在冰上的漂流,餓得吃皮衣和皮帶,能找到老鼠還算美味了,講冰縫,講天氣……
飯吃完,茶也喝了,赫伯特走到獵人跟前。
〃該睡覺了,把你的皮衣給我。〃這聲音在幾百平方公里沒有一個人的北極,簡直不像從人嘴裡發出來的,但的確是人的聲音。
年輕人默默地脫下皮外衣、皮內衣,又脫下皮褲和靴子,只剩下極薄的一層海豹皮內衣。
德國軍官把衣服收拾起來,用一條皮繩紮好,放在自己鋪上當枕頭。
〃過來。〃一副德國手銬銬住獵人的雙手。而這個人在幾小時前還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睡下去!〃安德森睡在硬木板上,下面只有很薄的一張狗皮。
這一剎那,他深深憎恨自己,真不該救出這條德國豺狼。他瞪眼看著屋頂,發誓要殺死這個魔鬼。
'1'麥 加:伊 斯 蘭 教朝聖地,在沙烏地阿拉伯。
三十七 格陵蘭衛士
克魯克斯處在彌留之際的深深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