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皮博迪開始講過去在英國發生的一次刑事審判的故事,庭審過程中就是一個女人的眼睛的顏色救了被告一命。而埃勒裡心裡想的是,不知他父親反應過來沒有,這個說話毫無幽默感、帶著斯堪的納維亞口音的疲憊的年輕人,是當今世界最著名的核物理學家之一。他還覺察到伊曼紐爾·皮博迪試圖掩飾阿克斯特在本迪戈島上所從事工作的性質,而結果只能更喚起別人的注意。在當晚之後的時間裡,阿克斯特一直謹言慎行,極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埃勒裡也沒再理他。
卡拉·本迪戈也沒再提起他。
晚宴極為奢華,而且似乎永遠也結束不了似的。他們是在隔壁的一個房間裡進餐的,這裡的陳設更顯金碧輝煌,侍候他們的僕人多得數不清。美酒佳餚,依次被端上來又撤下去,還有好些燃燒著藍色的火苗的火鍋,這使得整個筵席倒像是中世紀一次慶典中的火炬遊行。
伊曼紐爾·皮博迪和矮胖敦實的斯托姆博士一唱一和,你講一段可怖的刑事罪案,我講一節關涉外科手術的黃色緋聞。位居末席的馬克斯一號是最投入的聽家,眼睛一會兒閃出陰森的兇光,一會兒又色迷迷地眨個不停,想要縱聲狂笑時就抓住兩次吞嚥之間的空當兒,這樣什麼也不耽誤。馬克斯一號把餐巾圍在脖子上,甩開腮幫子大吃時總是用雙肘將菜盤固定住,只有一次例外,因為斯托姆的描述實在是太生動了,他笑得直用一個胳膊肘猛頂埃勒裡的肋骨。
令奎因父子失望的是,他們誰也沒能坐在本迪戈大王或卡拉·本迪戈身旁。警官被夾在過於健談的律師和淫邪的小個子衛生局長之間,斜對面的埃勒裡則坐在不苟言笑的物理學家阿克斯特和馬克斯一號之間——父親插不上話,兒子一邊被拒之於千里之外,另一邊肋骨還要防備遭受重擊。這種安排是有意為之,埃勒裡心裡很清楚;這裡的一切都不會是偶然發生的。
王者已逝 第四章(7)
律師和醫生的話大部分都是對著奎因父子說的,所以他們根本沒機會與本迪戈夫婦搭上話。卡拉在長桌的盡頭跟埃布林低聲說話,偶爾也提高聲音講一兩個字或淺淺一笑,像是在表達某種歉意。坐在長桌另一頭的本迪戈大王只是在聽;只有一次,埃勒裡突然轉過頭,發現男主人的黑眼睛正逗趣地看著他。那意思似乎是在說:要耐心,起碼要做出耐心的樣子來。
這真是個奇怪的宴會,潛伏著緊張和神秘的暗流,似乎只有朱達·本迪戈完全置身事外。這個瘦弱的人在他哥哥的左側進入了一種旁若無人的境界:馬克斯一號的吃相和咀嚼聲——馬克斯一號坐在朱達和埃勒裡之間——斯托姆的浪言謔語,皮博迪關於法庭的奇聞漫談,甚至包括他面前的美味佳餚,一切都在他的感官範圍以內,但他對此無動於衷……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餐碟旁的那瓶塞貢扎克特級陳釀上。沒有僕人動那瓶酒。埃勒裡注意到了,朱達一直在自斟自飲。整個晚上他都喝得很慢,但也喝得很兇。大部分的時間他都盯著伊曼紐爾·皮博迪頭頂上的某個點。僕人送上來的東西,他只動過最後那一樣:黑咖啡,而且還兌上了白蘭地。頭一瓶酒喝完後,僕人立刻又開了一瓶,放在他的手邊。
晚宴進行了三個小時。到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本迪戈大王做了個微小的手勢,皮博迪馬上在幾秒鐘之內結束了他的故事。埃勒裡像絕處逢生的人一樣,真想為此大聲道謝。坐在桌對面的父親臉色蒼白,直冒虛汗,完全是精疲力竭的模樣。
那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對奎因父子說:“先生們,我必須為埃布林和我道聲失陪了。我們今晚還有事情要辦。我有理由表示遺憾,因為我還期待著聽聽你們的冒險故事呢。”——那你為什麼還讓皮博迪和斯托姆霸佔所有的談話時間呢,埃勒裡心想——“不過,本迪戈夫人會繼續招待你們的。”
他沒有等卡拉說一句“我很樂意,親愛的”,就把椅子推開,站了起來。埃布林、斯托姆博士、皮博迪,還有阿克斯特博士也立刻站了起來。埃布林跟著他高大的哥哥從一扇門裡走了出去,醫生、律師、物理學家走的是另一扇門。奎因父子看著他們離去,根本沒想起來自己也該動一動。完全可以說這頓長時間的晚宴只是一出大戲中的一幕;每個人都扮演一個角色,帷幕一落就下場,想怎麼卸妝就是自己的事了。
埃勒裡在為卡拉·本迪戈拉椅子的時候,目光越過她光滑的紅頭髮與他父親對視了一下。三個小時裡,所有的主要人物都在場,但沒有一句話觸及奎因父子上島的原因。“我們可以走了嗎,先生們?”本迪戈大王的妻子扶住了兩人的胳膊。
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