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縱嘆了口氣,這裡是戰報說燕梁戰死的地方,燕梁葬身於大湖。燕領以曲為祭,昭顯求戰之意。只是曲調枯寒,怕會傷及心肺。燕領一路上都沒怎麼說這個事,壓得死死的,真正溢位來的時候,到底還是傷心奪神。
原縱不忍心看他難過,走過去一手搭在他肩上。燕領並沒有停下吹笛,反而閉上了眼睛,這是一種不需要遮掩的默契。是兩人心知肚明的在意。有的時候,一個動作,就夠了。
原縱就那樣陪他並立,湖水倒映,蒼天白雲。
“等這場仗打完……”燕領放下笛子,出神地看著湖水。
原縱將懷中的人靠得緊了些,雖然隔著布料和盔甲,仍覺那人的身子是冰的。他細細嚼著燕領說話時那半怔半嘆的語氣,笑道:“打完仗怎樣?跟我回家?”
他強調了回家,燕領感覺心中一熱,握著手緊了些:“我只會打仗,不會做飯,不會洗衣,你要吃虧的。”
原縱認真道:“和你一輩子,吃虧就是福了。”
明知道這些話,是當做苦中作樂,調節情緒用的。燕領卻不自覺對上原縱的目光後,驀然一驚,又分開了去,感覺自己看到了什麼東西,能衝破眼眶出來。一輩子的分量有多重,把全部的生命籌碼壓在兩個字上面。
那樣的……情深啊。
燕領有些愧疚,他曾以為自己壽命不永,不敢專情,盡幹些醉生夢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事。直到遇到了原縱,才知道什麼叫真心喜歡。他不敢辜負,也辜負不起。因為這世間若是沒了他,就再也沒有能替代的。
所以,王侯將相那些東西,不值一提。燕領自詡聰明,這麼簡單的道理,以前卻一直沒想明白。
原縱卻不知道燕領此刻所想,他見燕領吹笛傷神,半跪在地上,扒開雪層露出凍土,撮土為香,雙手合十拜道:“燕大哥,你在天有靈,請保佑你弟弟順利報仇,保佑戰士得勝歸家,保佑邊患永寧……請放心把燕領交給我,我會治好他的病,好好地待他,一輩子陪在他身邊……”原縱一字字說得極清晰,燕領的目光和他交匯,心中五味雜陳,只覺得一股暖流逼到了鼻尖,擦擦眼也跪下。
燕領拜完大哥後,又撮了另一包土,叩道:“雖然我沒見過瀚冰的爺爺,但是爺爺也是倒在這裡。如果您的在天之靈看見,也請您保佑瀚冰此行順利,剷除魔教,手刃仇人。我以前對不起他,以後永遠不會了……若違此誓,您做鬼也別放過我,讓我不得好死——”話沒說完,原縱又好氣又好笑地捂住他的嘴,數落道:“我爺爺早昇天享福去了,不是讓你發毒誓咒自己用的。”
原縱也拜了爺爺的靈。他們最親的親人都殞命在這裡,像個殘酷的玩笑,兩人一時都有些怔忪,感慨命運的作弄。
雪塞的第二天,道路剛清理到一半,戰鬥猝不及防地開始了。
先是一些紅衣喇嘛從雪山上用鉤鎖跳下來,他們皆身懷絕技。鋒甲軍的精銳也不是吃素的,雪地上一時風煙四起,難辨人影。
燕領和洛子軒在中軍帳負責指揮,慕寒帶著一支前鋒衝在前方,原縱留守中軍帳附近,保護主帥們安全。
一道道命令不斷髮出,戰場上的令旗像割麥般起起落落。
忽然間平靜的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天空驟然陰暗下來,之前還晴朗的天空霎時電閃雷鳴。拉姆拉湖的陰晴不定,是它最大的謎題之一。而這次來得實在太巧了。
巨浪已經掀起幾十丈高,鋪出的湖水淹了湖邊半米,來勢洶洶。燕領和洛子軒出帳探看,不少士兵都沒反應過來,被衝下湖去。那湖是不浮人的,下去就淹。原縱仔細望去,忽然臉色突變,指著遠處凸起的輪廓:“你們看那裡!”
伴隨著白浪橫空,湖中凸顯出一塊小島的輪廓,那島還緩緩漂移過來。隨著島的移動,原縱看清了,那根本就不是島,那是條特大號的魚!有座小山那麼大,兩個眼睛閉合像燈籠。不知是風把弱水層吹開了,還是那魚露出水面的塊頭太大,給人一種絕非善類的感覺。
然而最讓人震驚的,是那魚背上站著個人。他大約不惑之年,穿著一身紅袍袈裟,頭頂乾枯,雙眼扁長,一手拿著禪杖,一手捏著個骷髏。他的神情,陰厲狠戾,狂暴隱忍很適合形容。原縱一看就恨得牙打顫,他認得,化成灰都認得,魔教教主,殺了他一家人。沒想到他親自前來,看來這場戰他們決定死拼了。
魔教教主若不是那枯骨人肉的模樣,站立浪尖,乘魚馳風的派頭倒很像天上下凡的神仙。那魚乖乖地將他馱向岸邊,離岸幾十米時,魔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