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露出哀傷的神情,淡然說道:“是啊,阿蘿的生命,到明天就要結束了。這九嶷山中,還有許多的精靈妖怪,也有著與其相似的命運……有生必有死,有起必有滅。陰陽互轉,此長彼消,乃是天道執行之本……這個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我……每當與親近的人別離,總還是忍不住難過……”
我聽見我顫抖的聲音,在輕聲問道:“阿蘿她們這一族,叫做什麼名字?”
他轉過身去,緩步向前走去。唯有他的聲音淡淡傳來:“她們是藤蘿一屬,因產於楚地,枝條纖細美麗,一如女子腰肢,故得名楚女蘿。”
冰令玉佩
我們都沉默下來,只聽見微風拂過草葉的輕響。
忽聽他問道:“姑娘,走了這許多路,你口渴了麼?”經他一說,我突然覺得有些口渴,想起自己上山之前,也學市集上凡人一般,買了只水囊帶上了。便答道:“我帶有清水呢。”一邊伸手探到腰間,正待要取下水囊,忽然手指碰著一物,不禁微微一怔。
他見我神色有異,便溫言問道:“姑娘,怎麼了?”
我不答言,放下手中水囊,伸手握住了腰間絲絛之上繫著的一塊玉佩。遲疑了一下,我抬頭問道:“你聽說過相思結麼?”
他微微一怔,眼神中掠過一抹難以言狀的神情:“相思結?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痴心的女子,為表達生生世世永相愛戀的決心,便在她情人所送的信物之上,打上這麼一個難解的結,並以桐油等物浸泡,使之堅硬逾亙。之後便對天發誓,說如果自己打不開這個結,便不得斷絕對這個人的情愛。否則……否則死後魂靈不安,世世代代都不得善終。從此之後,世間女子多以此法,向情人彰明自己至死不渝的愛戀。”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相思結堅硬至此,哪裡又真正解得開?不過是女子的一片痴心,才想出這樣的法子,其實都是在自憐自苦啊……
我低下頭去,緊緊握住了那塊玉佩,輕聲道:“真的嗎?真的是……再也結不開了麼?”
黃昏的暮色之中,我緩緩地攤開了手掌。那塊玉佩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通體碧綠,晶瑩剔透。那種極為純淨的玉色,映得我的手掌都有些幽幽的淡綠,一望便知絕非凡品。
剎那之間,當初在東海龍宮我的寢殿之中,三郎所說的那一番話語,又清清楚楚地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
“十七,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愛戀,居然已經延續了五百年麼?”
“人人都知道,我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東華帝君之子,號稱金天願聖大帝,聲名播於寰宇之內。不管我走到哪裡,各類神仙看在我父親的面上,無不對我敬重三分。
可是……我的生身之母,卻從來無人提起過。她出身微賤,名喚阿紫……十七,你自然是知道的,近千年以來,但凡能修道千年之上的狐仙,多以阿紫為名。
而我的母親,本來只是泰山修煉千年的一隻白狐,因為她法力出眾,被我小姑姑碧霞元君收於座下隨侍。也是前生孽緣,有一年春天,我父親去泰山探望姑姑。正好是我的母親輪值,父親在姑姑駕前,第一眼便將她看到了心裡。不顧祖父雷霆之怒,硬是與她結為了夫妻。
唉,十七,那時我父親年少氣盛,只道有情便能相守一生。卻不知仙妖殊途,因先天體質之故,我母親根本不能為我父親生下孩子。否則分娩之時仙妖二氣在她體內爭鬥,她的性命便難以保全。
母親雖是妖狐,對我父親卻是情深意重,她愛我父親至深,執意要為他生下孩兒,結果在我誕生之日,卻是我母難之時——她拼著金丹碎裂,肉身消亡,終於是將我生了下來。
而她犧牲自己性命換來的孩子,我金虹三郎,也因身上流有一半妖的血液,並不象其他仙人之子一樣,生來便可列入仙籍。
幸得我的祖父東華帝君,見到我母親亡故之時的慘狀,終於動了惻隱之心。便將我帶回了東華宮中,授我以修仙之術。
經過無數次的艱苦修煉,五百年前,我終於在東華宮祖父座下,得結正果,修成仙道。因著祖父在天界的崇高地位,這五百年來,也有許多仙人想要與我家結為姻親。但在我內心深處,卻從來未忘記過因仙妖之別,而導致我生母為我慘死之事。這也使得我對所謂的天界眾仙,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憎惡之情。直到有一次我誤入父親的琅琳書房,看到了那幅畫像為止……”
“畫像上的那個女子,身穿著一件裁剪極為寬鬆的衣衫,當風而立,飄然若舉。那流雲一般的廣袖長裾,如煙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