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的“朝見先帝”合為一體,醒來後見識到的種種怪異之處在這一刻都湧上心頭。
他終於不再自欺欺人的念頭,承認自己並不是重回到了少年時,而是到了一個充滿鬼神之力的奇異世界。
——那兩個鬼神說的“生存難度提升到最高階別”原來是指這個!
這既是他的過去又不是他的過去,和大齊處處相似卻又處處是陷井。記憶中的一切都有可能變化,他掌握的先機沒有任何用處,只能眼看著這天下再度落入徐紹庭手中,而他自己——
任家現在就形同謀反,他就是想當忠臣都沒人會相信了。
事實讓人太難接受,任卿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縮回到椅子上對任凝說:“父親先給我講講仙帝的事可好?”
任凝看到他忽然打了蔫,以為他是沒背好口訣,怕自己考較,便笑著把他抱進懷裡:“鍛體法你都練了這麼多年,還怕父親考嗎?也罷,既然出了門,就許你放鬆幾天。你要聽哪一任仙帝的故事?”
當然是這一任,不過管當今聖上叫“先帝”,就沒人覺著彆扭嗎?
他低著頭倚在任凝懷裡,滿心的苦悶都被藏在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具下,看起來既乖巧又懂事。任凝越看兒子越可愛,得意地捋著頦下三柳長鬚,緩緩開口:“當今仙帝諱信,是前朝惠妃所出,七十歲踐位,至今已經有五十年。不過這位仙帝天資不佳,十六歲才得入道,至今也只是個武士,壽元已到了盡頭,只靠著皇室靈藥續命而已。”
無論哪一世的莊宗都算不上英主。難怪他父親都形同造反了,還敢大搖大搖地進京。任卿暗暗為皇室嘆息一聲,又問道:“那麼宮裡其他人呢?”白明月現今多大年紀了,開始謀朝篡位沒有?
任凝用手指颳了刮他的臉蛋,笑眯眯地說道:“宮中如今只有一位趙昭儀所出的長公主,今年才滿五歲,卻是真正天資縱橫,已經打通氣海,成為武道中人了。仙帝壽元將盡,特別愛重此女,若是羊後這一胎生不出嫡子,只怕將來仙朝要出一位女帝了。”
說到女帝時,他還心情甚好地拿兒子開了個玩笑:“我兒如此風姿,將來說不定能被選為女帝夫婿呢。”
當不成女帝夫婿,只能當個駙馬,還被公主逃婚扔下了。任卿扯了扯嘴角,勉強答道:“父親說笑了。”
任凝當然是在說笑,只是看著兒子鼓著小臉認真聽自己說話的樣子太可愛,逗逗他而已。這次上玉京朝見最重要的事並不是見那位擺設一樣的仙帝,而是要拉攏和他一樣擁有廣闊城池和宗師以上高手的大家族族長。
當年仙朝太祖白衍飛昇之前,遍尋天下,天外隕石上落下的浮空石築造了一座高踞雲間的仙都,然後把九州劃為十七座城池,分封城主管理。這座城雖然令仙都永遠高高在上,俯瞰天下,可也讓白氏對九州大地的掌控力降低了。
尤其是到了這一代仙帝,只有武士之力,不乘鸞車根本就無法離開仙城,對地面的掌控力名存實亡,天下的力量和財富大都匯入世家大族手中,仙朝只餘一個正統名號罷了。
他略講了講仙朝歷史,就又提到了任卿熟悉的內容——世家。前世天下就以五姓七家為貴,如今任凝介紹的也還是那幾個熟悉的家族和人物,只不過這些世家都成了各自所居之地的城主。
所以他們家並不是反賊,前世的滎陽太守趙原還在家鄉好好活著呢。
任卿鬆了口氣,倚在父親懷裡一一記誦那些前世本是大儒或名士,這輩子都成了武夫的同僚親故的履歷。
下午天色剛剛暗下,任凝便吩咐車隊落到,在一座名為雍城的小城中過夜。任卿已經是成年人的心性,自然不會像小孩子那樣質疑父親的決定,任凝卻主動開口向他解釋道:“這座雍城前方是一片雒湖,裡面生著紫吻鷺、火麻鷹、蚩蛇等妖獸,不能通行。所以今晚必須留在城裡過夜,明早繞湖而行。”
任卿這一天受多了打擊,有妖獸這種小事已經動搖不了他的心志了。他誠懇地表示自己什麼意見也沒有,下了車隨父親和幾位同行的近枝族叔一起進客棧休息。
用罷晚飯之後,大人們湊在一起商議接下來的行程,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沐浴更衣。隨行的采蘩、采薇已經備好了香湯,湯水顏色微微發褐,散發著苦澀的草藥香氣。
任卿伸手掬了捧水,見色澤有些混濁,便問她們:“這是什麼湯?”
采蘩躬身答道:“仍是延齡鍛骨湯。夫人說了,郎君正是鍛骨的要緊關頭,路上不方便練功,萬萬不可省了藥湯沐浴這一步。”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