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 零零散散的雪花飄了下來。 剛開始還不大,可也就是一會會的功夫,這零零散散的雪花就變成了鵝毛般的雪片,似如是天上的青女雪神,不小心打翻了自個的法器雪盆一般。 在這種大雪紛飛的天氣裡,最適合的就是支一銅爐,而後在溫上一壺美酒,一邊涮煮肉片,一邊美滋滋的喝著了,並且,最好還是牛肉片,因為牛肉非常下酒。 想到牛肉混合美酒的滋味,剛剛從左侯衛下值的程咬金,前腳一邁進自家大門,後腳就放開嗓子,大聲吆喝道:“管家,管家…” 程府管家一溜煙跑出來,跟在程咬金的身後,一邊輕手輕腳的給他拍打著大氅上沾染的雪花,一邊笑著問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程咬金哈了口白氣,大大咧咧道:“去,你趕緊帶人去城外的莊子裡,給咱宰頭牛來,老爺我今兒想吃涮牛肉。” 古時,農桑為國之根本,而耕牛,又是農事上的最重要的生產力,所以,官府是嚴禁肆意宰牛的。 在大唐,每一頭牛,在官府都是備了案的,哪怕這牛就是不能幹活了,你也不能宰殺,可以留著配種,除非牛就快要病死或者老死了,在通報官府批准之後,才可以進行宰殺,而在宰殺之前,官府還會派人去現場查驗,確認沒什麼問題之後,才能正式動刀子。 如果不經官府,擅自宰殺耕牛,那是要治罪的,並且刑罰還不低,你要是衙門裡有人的話,或許罰點銀子就完事了,要是沒人的話,起碼要服個幾年苦役。 毫不客氣的說,在當前這個時代,人的地位是不如牛的,要是換個普通人,似如程咬金這般,大大咧咧的喊著要吃肉,絕對會被衙門拿去收拾上一頓。 聽的牛肉二字,管家臉一苦,嗡聲道:“老爺,這小半年來,咱家的牛,撞牆死的,吃東西噎死的,喝水嗆死的,中了寒風涼死的,耕田累死的,各種各樣的死法都跟那京畿府的人說過了。” “上個月殺完牛後,小的去京畿府備案,那京畿府尹特地將小人叫去,說是因為咱們家,使得這長安的牛死的是越來越多了,今兒有百姓說,放牛的時候不小心墜崖了,明兒有人說牛發瘋跑丟了。” 說著,管家有些中氣不足道:“京畿府尹說,這都是咱們家帶了個壞頭,每當他們想處置那些一身牛肉味還沒散,就跑去衙門編瞎話的人的時候,那些人總是說,盧國府一年要意外死上百頭牛,也不見衙門裡的人來尋咱們家的麻煩,一句話,堵的京畿府的人也沒話說。” 說話間,已經是進了屋子,程咬金脫掉大氅,大刀闊斧的往椅子上一坐,拿起茶盅就豪邁的往嘴裡灌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牛肉吃多了有關係,那咕嚕咕嚕的聲音,還真像牛飲水時發出的。 管家將大氅掛到架子上,而後又踱步過來,站到程咬金一側,彎著半寸腰,輕聲道:“老爺,那京畿府尹上次還讓小的給您帶句話,小的一直沒敢跟您說。” “他說什麼了?” 程咬金摳著耳朵問道。 “他說,咱們家要是在編瞎話隨意宰牛,他就上道本子,跟皇上彈劾您。” 程咬金嘿嘿一笑,看著也不像生氣,只是沒好氣道:“這些個酸儒文官,真他孃的是些沒屁眼的玩意,老子跟著皇上打江山,一刀一槍的打出了這萬世基業,吃點牛怎麼了,老子當年流了多少血。” 說著,程咬金還特地拉開前襟,指著胸口一道長長的刀疤:“你看看,這是洛陽一戰的時候,老子替陛下擋的一刀,那血嘩啦啦流了一地,老子躺了半個月才醒了過來。” “老子流了那麼多血,現在不得好好補補,他孃的,還要告老子,你今天再去京畿府,去跟那勞什子府尹說,老子就是愛吃牛,讓他告去,就是告到皇上那,老子也不怕。” 管家尷尬的點點頭。 只聽程咬金又小聲嘟囔道:“老子吃牛又不是不分時候,前些年缺牛的時候,老子啥時候吃過牛,現在突厥人一年送過來多少頭牛,關中家家戶戶都養著牛,老子吃點牛怎麼了,孃的,一群壞玩意…” 說著,猛然抬起頭來,見管家還在跟前站著,頓時一拍桌子,罵罵咧咧道:“你他孃的還站著幹甚,還不趕緊去。” 管家點點頭,一溜煙的鑽進了雪幕之中。 或許是因程咬金吃牛的頻率太高的緣故,在處理牛這一方面,程家的人都已經輕車熟路,不過一個來時辰,天色剛剛暗下來的時候,程咬金就順利的吃上了牛。 銅鍋下放著木炭,鍋裡的香料在沸水的催動下漂浮至兩旁,程咬金夾起紋理清晰,薄如蟬翼的一片肉,放進鍋裡涮了兩下,待其變成灰白色後,也不說吹吹,直接塞進嘴裡大口咀嚼起來。 那張稜角分明,五官錯落有致,處處透露著英氣的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之色。 將肉嚥下去,程咬金又拿起酒杯來,仰頭一飲而盡,隨即咂咂嘴,樂呵呵的嘿了一聲。 待將酒杯放下,程咬金似是想起了什麼來,抬首望向站在一旁的管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