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初時以為是許夫人來了,剛起身就覺得不對,眼前的人瞧著眼熟,仔細看時,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田氏這些年過得辛苦,對容貌疏於打理,丈夫故去後,府中上下一大家子需要她全權料理,難免拋頭露面,甚至與人爭利相持,氣質比之從前的柔婉倒是爽利了許多,因此李奶奶還是反應一會才重新想起來。
此刻,她正笑吟吟的瞧著李奶奶,大方的隨便指著一把椅子道:“夫人請坐。咱們好些年沒見了,不如趁此機會敘敘舊。”儼然以主人自居。
她見李奶奶微微發怔,又彷彿想起了什麼似是,瞭然的一指妙懿,道:“您可能不記得了,這是我家那苦命的懿姐兒。這些年她受了不少的苦,模樣也變了許多,都認不出來了吧。”
妙懿衝李奶奶微微一笑,走動時不經意的露出了鬱金香裙下一點大紅緙絲鞋面,鞋尖上的明珠熠熠生輝。
李奶奶打量了片刻了,輕咳了一聲,款款落座。丫鬟們來往穿梭上茶上點心,田氏不停的相讓,彷彿久別重逢的故交一般款待李奶奶。一別數年,自然有許多話題可說。
田氏十分念舊,從家裡的老宅說到平郡新上任的知縣,從隔壁舊鄰居家那不成器的小公子說到縣裡有名的吝嗇鄉紳嫁女兒時竟剋扣女兒的嫁妝,夫家連回門都不讓媳婦回,甚至還連累得他家小女兒被夫家退了婚,因為想不開,一根繩子就吊死在閨房的房樑上了。
田氏嘆氣道:“。。。。。可憐那小姐當時才一十五歲,她小時候我還見過她,逗過她玩呢,依稀記得生得十分齊整模樣,在同輩人裡也是拔尖的,誰知道命這麼不好,脾氣又急,就算被夫家遺棄也不該如此想不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活物滿地蹦,哪裡還找不到合適的人家?”
李奶奶用帕子蘸了蘸眼角周圍,也跟著嘆息了一回。
“要我說,她那個夫家也不該如此行事,千錯萬錯都是人家父母的錯,小姐何辜?無緣無故就被人退了親,要我說,就算上吊也要明光正道的將事情掰扯開,死也要讓那戶人家不得安寧!”
“姨媽。”妙懿輕喚了一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李奶奶一眼。
田氏彷彿才反應過來,笑道:“都是我一個勁的說話了,不知李夫人近些年如何?”
李奶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這不敬哥兒的父親也去了,讓我守著這顆獨苗。我是個沒腳蟹,懂得什麼經營之道,唯恐將這偌大的家業搗鼓沒了。要不是我孃家兄弟在京城做官,好歹有些體面,能拉扯我們母女一把,這些年還不知道怎麼過呢。”說著,又講了些平日來往的官宦人家有哪幾戶,如何的體面,連家裡有幾位小姐,小姐多大了都說了,一邊說還一邊不經意的瞄著田氏的表情。
田氏淡淡笑著,心中頭跟明鏡似的,看來對方確實是衝著自己女兒來的。當初悔婚的時候想什麼呢,如今想耍賴也要看看她肯不肯答應!
田氏笑盈盈的接話道:“這樣看來,你們娘倆這些年過得也不錯,我聽著實在為你們高興。你家大公子我曾在國子學裡遠遠瞧見過兩回,嘖嘖,也這些年出落得也是一表人材,人品出眾,穿戴也極整齊。我一看他腰上佩的那塊玉就認出是他了,他小時候就不離身的。”
李奶奶捏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顫,就見田氏極為親熱的問道:“對了,也不知敬哥兒可定下了親事沒有?”
李奶奶剛要回答,就見田氏忽然一拍巴掌,嚇了她一跳,然後就聽田氏自言自語道:“瞧我,你們母女來京城這些年了,敬哥兒必然是定了親的,都怪我多嘴。京中人才濟濟,世家貴女多如牛毛,抓一把揀揀都比老家那邊的強百倍。也是當年不湊巧,要不是你們家匆匆搬走了,沒準咱們兩家還能結下些緣分呢。如今我家老爺不在了,拋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也沒個依靠指望,要不是將軍大人看在我們母女可憐的份上肯好心收留,又哪裡會有今天的安穩日子可過?對了,李夫人想必已經聽說了吧,懿姐兒如今已經是將軍府上的二小姐了,和梁家再無任何瓜葛。每每想到此處我就既欣慰,又捨不得,但也無可奈何,總歸是好過跟著我受苦,揹著“落魄”的名頭,遭人家百般嫌棄要好得多。這人呀,一見過世面就容易變心轉性,時移勢易,早忘了當初巴結人、求人的嘴臉了,李夫人您說是不是呀?”
此時,李奶奶的臉已經完成了微紅到深紅,深紅到暗紅,暗紅到青紫的全部轉變。
於是,將軍府下人都瞧見李奶奶氣沖沖的從內室衝出來,一步也不肯多留,出府上了馬車就走,都紛紛猜測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