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輕聲走上前,低聲喚道:“師兄,怎麼也沒睡?”
雲程聽得是她的聲音,抬眸卻是帶了絲溫柔,含笑道:“睡不著,倒是慣了……”
長亭輕輕一笑,摸著一旁的大石坐了下來,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遞與雲程笑道:“師兄,這是師叔為你配的藥,你下山帶的藥都吃了嗎?師叔很擔心你呢,你身上的毒沒再發作罷?”
雲程聽她如往常一樣絮叨,心中卻是溫柔,接過那瓷瓶,一一回道:“身上的毒很久沒發作過了,想是師父的藥管用,對了,你何時見過師父,師父她老人家還好嗎?”
長亭垂眸一笑,道:“我沒見過師叔,是師父交給我的,師父陪著師叔去慧山了,有師父在你不用擔心師叔。”
雲程面色微疑,道:“你何時見過師伯?”
長亭面色一頓,淡淡道:“約莫一個月以前,我在京城見過師父。”
雲程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自然,心中之事卻緊緊纏繞著他,只輕輕地籲出一口氣,低低喚道:“小亭……”
長亭心中亦有心事,不過“嗯”了一聲,後又道:“師兄有什麼話想問我嗎?”
雲程側頭看向她,心中卻盡是柔和之意,他自小病弱,在聶府裡雖有嫡長之名,卻因雙親俱亡,雖有祖父疼愛照拂,卻難免會遭受些怠慢。
他自記事起便每日拿藥當飯吃,可雖是如此,他的身體卻仍舊一日不如一日,病魔日日折磨他,不過一個孩童,卻無人喊痛,大約五六歲時,他已不能支援。
將死之際卻被他師父接到了千汨山,他師父醫術高超,竟真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只是仍舊日日以藥為食,他不長的人生裡,盡是寂寞、病痛與死亡相伴,似乎從未感受過春意與暖意,直至長亭出現。
她便如那束亂糟糟的野花野草,茂密旺盛,看似雜亂無章,卻猶顯生機勃勃,她固執地闖進他晦暗無望的生活,帶與他春意與歡笑。
她自小頑皮胡鬧,與她師父一般粗糙不羈,穿著一身改得亂七八糟的男子衣裳,頂著頭亂髮,卻毫不在意,日日精神飽滿,練功後便總愛在山上尋些有意思的東西逗他開心,她武功練得好,而他卻只能在床上躺著,連動也不能動,她為逗他開心,便將一套劍法從頭舞到尾,若是他還不開心,便再舞一遍。
他每每看著她那雙靈動討喜的眸子,便覺人生大約還是有些期待,果然,他的病漸漸好了,也能看書練武,雖不如她,卻能陪她過過招,她常常雖她師父下山遊歷,每次回山總會帶些好吃好玩的東西,再拉著他講些江湖趣事,繪聲繪色,唾沫橫飛,便是連說書的也不如她。
他知道那是長亭怕他在山上寂寞,特特哄他開心的,她總那般無憂無慮,灑脫自在地陪著他,好似天經地義一般,就像如今,她終是尋他來了。
雲程心中暗暗嘆口氣,低聲道:“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長亭側頭看向他,柔聲道:“師兄,上元夜那人是你罷?”
雲程心中一震,面上卻有些釋然,道:“是我,你認出我了?”
長亭回過頭,支著手望著那堆篝火,輕柔問道:“你那時為何不問我?”
雲程面色遲疑,只側頭看了她一眼,卻並未開口。
長亭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低聲道:“師兄,我那時失憶了,並不是不想認你,你怪我麼?”
雲程釋然一笑,道:“我怎會怪你?那時是我不好,我該認真問你的。”
長亭低眉頓了頓,還是問道:“師兄,你怎麼會到了燕軍裡?”
雲程面色一沉,低聲道:“你可知我本是燕國人?”
第107章
長亭一驚之下霍然望向他; 面色亦變了變,沉吟一刻方平靜了心思,疑道:“師兄怎會是燕國人?聶家不是關東累世大族麼,怎會是燕國人?”
雲程似乎料到她會有此反應; 火光映在他臉上,明滅不定; 卻襯得他面色淡漠平靜; 只聽他道:“聶家自然是周國人,只是我生父並非聶家之子; 乃是真正的燕國人; 箇中曲折; 一言難盡。”
長亭望向他,如何也想不到師兄竟是燕國人,無怪乎他會在燕軍裡,卻想起花子嶺一役,輕聲問道:“師兄是何時得知自己身世的?”
雲程一頓; 眉色似乎有些陰翳; 沉聲道:“花子嶺一役,我被圍困數日,數次突圍方衝出燕軍包圍; 我亦重傷垂危; 輾轉流離到了燕國; 因緣際會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長亭聽得他輕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