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老張,怎麼說話的?自己否定自己的功績啊?當年要不是你們全力以赴,那場疫情還不知道死多少人呢?”
張永苦笑一聲:“政府說勝利,那是政治的需要。我們可是學醫的,也說勝利,那可就太——,太要不得了。”
白芸氣得扭過頭,不理這個嚴肅較真的老班長了。她一手抱起芳華的女兒菲菲,一手拉著自己的兒子阿飛,徑自走下臺階,
芳華本來是和張永的愛人小李並肩走著、說著話,見此情形後笑了笑,喊了一聲“老白,慢點”便跟了過去。
她上前拍了拍菲菲,示意她下來:“白姨抱著怪累的,菲菲啊,我們自己走路,好不好?你看,阿飛哥哥都自己走呢。”
菲菲便轉過頭對白芸嬌聲說道:“白姨,菲菲自己能走。”
白芸卻又抱緊了小姑娘的身子,哄著她:“菲菲乖,等我們下了臺階,白姨就讓菲菲自己走。”
幾步下了臺階,白芸放下菲菲,又讓兒子拉著菲菲的小手:“帶妹妹一塊玩去吧別欺負妹妹啊”
五歲的阿飛已經不是嬰兒時期那副圓頭圓腦的模樣了,倒是有些乃父方臉虎目的風範。
他點點頭,對老**囉嗦有點不耐煩地說了聲:“知道啦”
看兩個小孩手拉手地朝前走了,白芸這才對芳華嗔道:“一個小丫頭能有多重,我還抱不動啦?”
芳華笑了笑:“我說,你也別生張永的氣。他,你還不知道嗎?一貫正統得不得了。不過,他說的話也沒錯啊我們對非典,還真的不能說‘戰勝’了。對病毒,我們沒有特效藥。就是以前還能控制的那些細菌,現在也出現越來越多的抗藥株了。WHO不是說了嗎?藥物失去作用的速度與科學家發現新藥物的速度差不多總有一天,人類將會面對沒有任何藥物可以制服的‘超級病原體’。”
白芸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我當然知道了。不過,這也不能否定當年抗非典的成績啊”
張永在後面說道:“如果一場洪水來了,村長招呼村民們趕緊跑到山上避險。然後洪水退了,村民們回到家園,人雖然沒事,但家已經被毀了。而這時候,村長說,我們戰勝了洪水。這能叫戰勝嗎?”
芳華又批評張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這麼說,也偏激了點其實我也很痛心,如果一開始的時候,衛生部和政府能夠有些‘作為’,而不是捂著蓋著的,在應對危機的時候舉措完全失當,我們應該能更好地控制疫情的。
不過,那也的確是從沒遇到的突發疫情。後來經過非典的洗禮,我們國家在對付致死率更高的禽流感時,不是表現出色嗎?
而且,在非典最嚴重的時候,也多虧上頭採取了強有力的補救措施。如果不是中央和軍委果斷下令調集全軍醫療兵,成立小湯山醫院來集中收治非典病人,當時的事態還真的沒那麼容易控制下來。”
張永倒也贊同這一點:“嗯,這我承認,部隊的素質就是高一聲令下,六個小時內,首批軍醫就集結出發了;七天時間,就完成了標準傳染病醫院的建設並能投入使用,而且來自全軍的1200多名醫護戰士也在十餘天內就迅速就位了。
小湯山醫院的醫療成績也真是個奇蹟病死率是全球的最低,才1。2%,而且做到了醫護人員零感染說實在的,不是強大的中央集權制度,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在對付各種災難事故的時候,我們的制度還是有優越性的。只不過,可惜啊,可惜……”
芳華知道他在可惜什麼。
可惜血清療法沒有推廣開來,因為沒有充足的血清來源;可惜後來的治療中還是使用了超大劑量的激素,因為為了政治影響要控制死亡率,也就沒人敢承擔風險;可惜很多人雖然戰勝了SARS病魔,卻遺留了骨頭壞死、肺纖維化等終身疾患。
所以張永會說,我們其實並沒有戰勝非典。
這,一直是醫學所固有的遺憾。
在醫學的發展史上,在對疾病的鬥爭中所取得的一點點進步和勝利,其實都是以無數人的生命和健康為代價換來的。
醫學永遠是門不成熟的科學,要在痛苦中不斷地進步。
就像當年江波的病,芳華對它束手無策。但如今,她手裡經治的很多膠質瘤患者,術後生存時間已經超過了五年,達到了臨床治癒標準。
芳華常常想,江大哥要是再晚幾年得病,也許就不會英年早逝了。
她在家中的書櫃上一直襬放著自己第一次穿上軍裝和江波在301花園中的合影。這合影是和其他親朋好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