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的武將們的心裡,史弘肇的威望和影響力,也絲毫不比他郭威小。畢竟大多數武將都沒怎麼讀過書,平素以猛將面目示人的史弘肇,遠比以儒將面目示人的他,更容易被大傢伙當作同類……
“劉,先皇只有兩個兒子!咱們廢了劉承佑,等同於親手殺了他。先皇,劉大哥就會絕了後!”知道自己的決定很對不起郭威,史弘肇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解釋。
自古以來,被廢的皇帝鮮有善終。哪怕繼任者是他的親弟弟,最後等待他的結果,恐怕也是一杯毒酒。而劉知遠的長子劉承訓,三年前已經被劉承佑害死。如果此刻史弘肇與郭威聯手另立新君,就只能選擇河東節度使劉崇的後人。那樣的話,劉承佑更不可能有機會逃過一死。史弘肇和郭威百年之後,又有什麼面目去地下見昔日的主公?
“唉——”早就猜到了史弘肇會做如何反應,郭威又低低嘆息了一聲,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疲倦至極。
見到他頹廢成如此模樣,史弘肇心裡愈發愧疚。抬起手,先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又吞吞吐吐地補充,“今天,今天接到鄭子明也曾經遇刺的訊息,我,我立刻,立刻就想猜到了,你前幾天墜馬,肯定也另有隱情。我,我當時已經,已經準備跟,準備進皇宮裡替你討還公道。然而,然而看到,看到了陛下,就,就立刻又想起了,想起了先皇臨終前那戀戀不捨的模樣。所以,所以……,文仲,文仲老弟,你別笑話我,我下不去手!真的下不去手!”
“我聽說了!在你來之前,我就聽說了!”郭威懶懶地抬了下眼皮,聲音裡頭充滿了無奈。“我又有什麼資格笑話你,換了我,恐怕也是一樣!”
史弘肇聽聞,心裡頓時一鬆,趕緊陪著笑臉承諾,“我,我以後一定會狠狠給他個教訓!文仲,我保證,保證!即便不收拾他,也會想辦法解決掉他的那些爪牙!”
“恐怕只會適得其反!”郭威咧嘴,苦笑,然後輕輕擺手。
小皇帝劉承佑做事如此不擇手段,恐怕也與史弘肇過於專權脫不開關係。然而,這卻已經成了無解之局。劉承佑做得越不像話,史弘肇就越不敢把權力交還給他。史弘肇越是把權力握得緊,劉承佑則越迫切希望主政,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無論如何,我,我不能讓你再吃一次虧!”史弘肇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緣木求魚,只是唯恐郭威反悔,迫不及待的大聲補充。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種份上,郭威豈能不明白,對方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自己另立新君?又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強打著精神回應,“也沒什麼吃虧不吃虧的,陛下手裡那些死士,不過是些亡命徒而已,想要我命,本事還差得許多!但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君臣之間,會擺明了車馬束甲相攻。郭某不忍心讓先皇絕嗣,但郭某也不想引頸受戮。所以,史兄,請給郭某一個機會出鎮地方!”
“出鎮?”史弘肇愣了愣,本能地想要拒絕,卻心裡又實在愧疚得厲害。反覆思量之後,也嘆了口氣,低聲追問,“這次,這次你想去哪?”
“鄴城!”郭威坐直身體,快速給出答案。“郭某聽聞,幽州軍最近又蠢蠢欲動。”
聞聽此言,史弘肇立刻笑了笑,不屑地搖頭:“春天時剛剛被你殺了個丟盔卸甲,他們怎麼可能還有膽子秋天再來第二次?”
“如此,才能保證陛下輕易不會鋌而走險。”郭威又看了他一眼,用極低的聲音補充。
“你說什麼?”史弘肇的眼睛,先是瞪了個滾圓,隨即,目光迅速黯淡下去。手扶自家額頭,低聲長嘆:“唉——,沒想到,咱們兄弟,居然需要用到這一招來對付承佑!”
“如有選擇,我也不願意!”郭威慘然一笑,陪著他唉聲嘆氣。
想當年,開國皇帝劉知遠沒等把龍椅坐熱乎就撒手西去,江山風雨飄搖。史弘肇和郭威兩名老帥臨危受命,一個坐鎮汴梁威懾群雄,一個帶領大軍東征西討,嘔心瀝血,終於使得國家勉強對付過去了幾道難關,漸漸走上了正軌。
因此,史弘肇坐鎮,郭威出征,就成了慣例。每有警訊,文武百官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這種應對方案。地方實力派諸侯和他們在朝廷裡的同黨,也正是被這種應對方案的所迫,不得不暫時收拾起牙齒和爪子,以圖將來。
然而,這回,郭威主動要求出徵,卻不是為了對付外寇和諸侯。
他要對付的,是小皇帝越來越瘋狂的舉動,和飛速膨脹的野心。有他帶著大軍在外,小皇帝劉承佑但凡還剩下一絲理智,就絕對不敢對其他幾個顧命大臣動手。而有史弘